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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雪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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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301/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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念春

我所念的春是在贵州西北部的村庄,这里名曰绿塘,有绿树环塘之意。一个诗情画意的名字,美丽而又普通。而我念的春就是在这片普通的土地上。

我小的时候,从未踏出过农村,所见所闻只有蓝天白云自由的舞蹈,和草蜢蟋蟀尽情的歌唱,以及那生机盎然的绿。那是随处可见的绿,草是绿的,树是绿的,太阳照耀着的青苔上流过的水还是绿的。绿绿的青蛙尽情匍匐在绿绿的荷叶上享受着阳光,而绿绿的荷叶又睡卧在绿绿的池塘上,绿绿的池塘又坐落这绿绿的山村,形成了绿的世界。这是普遍地温柔地绿。这普遍地绿温柔了我的生活,像母亲的摇篮摇动着承载着过往,摇动着小小地我的梦,让我在这片土地生根发芽。然而绿还是是春的信使,绿到了春也就来了。

春是如何堕入人间?是院落的里的竹笋才露尖尖地小角,你追我赶谁也不让谁的从土里蹦跳出来;还是砖缝墙角里的小草争先恐后地想要跳出墙角见见孩童们在屋檐下高声朗读里的太阳公公;又或是满园的春色关不住,一树桃花溢出墙来。绿意洒满大地,这时春也就悄悄的同绿一起下凡而来。

在绿意未普遍之前,树是光秃秃的,山是苍黄的,这是秋姑娘留下的足迹。成群麻雀从电线杆上、大树上俯冲向门前,在门口捡食着孩子们残羹剩饭,我总要想办法抓上几只。用簸箕设一个简单的陷阱——一根木条顶着反扣的簸箕,木条上栓线,线的这头躲着我,万事俱备只需等待时机拉线,一气呵成。正在觅食的麻雀总要被我抓着几只。这时总是很巧的被老祖看见,这头手里的麻雀还没捂热,那头老祖就杵着拐杖在门口高声呼喊:“害命!害命!”于是倒霉的麻雀又躲过一劫。还有一个说法是老祖说雀子玩多了,以后写字手是抖的。这话使我记了多年,以至于有时写字手抖,我都是在想会不会是我雀子玩多了。麻雀捡食完饭粒就会抖动着翅膀飞到门前的杜仲树上,一颗圆圆的脑袋左瞧瞧右看看,看上去傻乎乎的,其实它一点也不傻,可聪明着哩!如同好友蹭饭一样熟悉,谁家有饭粒它都晓得。有时我坐在院里吃饭我会故意漏饭,就等着它们来,它们来了我就高兴,时间长了,他们似乎也不大怕人,用力跺脚这帮麻雀才会依依不舍的离去。久而久之,关于故意漏饭这件事,总会有人察觉。奶奶总说我嘴是漏的,这帮雀是我养的。可不是嘛,我也是这么想的。然后又对我诉说着特属于他们那个年代的不易:现在社会好啊!以前他们当姑娘的时候大妈不会让他们上桌吃饭,一天二两米都没有,一点手捏大小的饭拌野菜就是一顿,不但吃不饱,还要帮家里干重活。大妈家的姑娘就能吃得饱,而他们是小妈生的命苦!后来也过了几年伙食堂,大家一起做活一起吃。结婚后,分了土地,日子渐渐有了望头,可收成不好,家里孩子多,一年中只敢喝稀饭。这样的日子熬得不易,改革开放后日子终于好了。那时的我不懂,什么是伙食堂,对吃不饱也没有概念。直到上学以后我才明白奶奶们这代人经历过不易,是见不得人浪费粮食的。可她还是会在发现我浪费粮食后和蔼的教育我,这样温馨的场景也只停留在将要到来的春季。

秋姑娘残留的芬芳,在经过一个冬日暖阳后慢慢消散。年过了,太阳也出来了,照耀着前一夜所留下的雪,消散了融化了,一切都跟着融化了,人们过年安坐的心也急切的跟着融化,用爷爷话说农村人哪有闲的住的。于是屋檐上的冰钩逐渐变小,变成一滴滴水珠自由落体而下;树梢上的雪、山坡背上的雪化成水汇聚成溪,滋养着在这片大地生活千百年的生物;蚯蚓也按捺不住急切的从土里探出了头低声同身边的伙伴问好。正是翻土好时节,有牛的用牛犁地,没牛的自己用锄头挖,谁家也不让谁,争先恐后的将自己家的土翻完,载洋芋也好种苞谷也好都要先翻土。家家户户活跃起来,打破了年后的沉寂的气氛,各家的大人带着各自的小孩一起劳动着,劳动的汗滴挥洒在泥泞的土地上,锄头在挥动的双臂里奏出动听歌谣,跳出欢快的舞蹈。这是特属于农民伯伯的歌谣舞蹈。平常人那能听到看见呢?年纪尚小的我跟在后面用爷爷为我特定的锄头学着大人模样,有模有样的这里挖挖哪里挖挖。小手指甲灌满泥泞的我趴着土里翻找着地牯牛,时不时向正翻土的妈妈呼喊一句:“妈,我找到了好几个......妈,我饿了......”于是春悄悄抹去秋姑娘与冬姑娘留下的足迹,小草悄无声息的探出头来,梨树,桃树慢慢挂上各式各样小花苞......晚饭过后奶奶会坐在屋檐下望着远处的青山露出满足的笑容“打春了。”

于是人们心心念念的春来了。

这春让人喜爱,农民伯伯爱她播种生长的好时节;大画家爱她五彩缤纷的色彩;诗人旅行者爱她生机勃勃的绿意盎然;我爱她什么呢?除了最先点染的点点翠绿,还有现在泼墨般大片大片渲染色彩。竹笋慢慢脱下棕色的外衣变成墨绿笔直的竹子;山岗上的树枝也退去嫩绿的衣裳穿上各种样式的绿装;池塘里的荷叶又多得铺满了水面,远远望去,竟分不清何处是水,何处是叶。春除了绿还有各种各样的颜色和各式各样的花,桃花是粉的、梨花是白的、樱桃花有粉又有白、菜花又是黄的......说起菜花,我最爱直直的木棒,捡一根木棒随手一劈,让这方圆几里竟无菜花。唯我独尊如同金庸老先生的武侠世界,洒脱而自由放荡而不羁,这是我的笑傲江湖。没有手机游戏。挥动木棒时有多自由洒脱,被妈发现时就哭得有多惨,无知的我怎么也没想到我精心挑选的“剑”最终还是败给了现实成了我妈手中的利器。

说起春,还得看柳,这样适配度最高的组合那能不让人欢喜。池塘边就是柳,这可不是普通的柳,是贺季真先生诗里的柳。“碧玉妆成一树高,万条垂下绿丝绦。”柳是热恋里的小姑娘,是经不住东风的叨扰,每每经不住东风的柔情蜜语,便害羞得低下头俯下腰肢,展示她绿绿的长发,风也是有眼力见,看见姿态妖娆的柳,连忙替她梳那波痕绿意长发。这时柳更害羞了,满头的长发拨弄着路上行人。满天的柳絮像喝醉了酒,在风的鼓舞下四处飞舞,纷纷扬扬,飞向天空与软绵绵白云比肩,忽的下降,如同二月满天轻舞的雪,像是天仙狂醉乱把白云揉碎。最后落在青青草地上、落在山涧里、落在热闹喧嚣的街道上。

说起春,怎能少了雨。春雨是柔和的,是精灵,被广阔无垠的天庭派遣下凡,接受这神圣的使命,化为神灵张开双臂拥抱着大树,又跳过片片的绿叶一跃而下,轻轻的亲吻着花草,这片刻的温存将花草吵醒,然后这精灵恋恋不舍的告别花草,走向最后的归宿大地,或埋葬地下滋养万物,或汇聚成溪奔向江河。农人最爱春雨,都说春雨贵如油,一场及时的春雨能滋养农民伯伯刚种下的农作物,这是一年全家的口粮,是这一年的所有希望。春雨也自知自己的重要性,因此从来不会吝啬。春雨还是朦胧的,清晨打开门,抬头就能看见朦胧的雾气烟气缭绕,从屋檐眺望远山,连绵的青山和绵绵细雨交缠着,远山如黛,是一幅大家笔下水墨画。

春是怎样的?我从树上别下一枝桃花,却没办法描述整个春天,这春是我用笔描绘不出来的,但我知道,所有人都和我一样思念着盼念着她。

我的春是从田野吹向山岗,从枯叶吹向门前的桃树,从如今的他乡吹向昔日的故乡,吹了十万八千里,总有一天会从夜晚的星吹向睡梦中红红的脸,她砸吧着嘴呓语着——又是美好的一天。这是我的春,和哥哥们爬几个坡,捉几次鱼,用构皮树叶扎几个毽子你踢给我,我踢给你......上坡、爬树、捉鸟、下河、摸鱼样样发生在这个小山寨。

古语有云:一年之计在于春,一日之计在于晨。在这样的多彩的春,当然不会错过公鸡起鸣,家家户户点起了烟火,大人在过了一个惬意的年之后忙起来了,背粪、挖土、载种,一样接一样的忙活起来。劳累一天后大家坐在火旁边聊起天来,样样家常,等待着秋收 。

当第一颗玉米下锅后和最后一株玉米杆倒下后化为粪土后,勤劳的人们脸上挂着幸福的笑容,那是满足和丰收笑容。质朴的人就是这样容易满足。

于是,人们在丰收的季节里又念着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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