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雷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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农村里，油菜籽收获后，不消几日，便是麦收时节 。
苏北 里下河腹地“沤改旱”后，一年两熟，稻麦轮作。五月末六月初，天气晴好，气温较高，小麦叶枯穗黄，秸秆脆挺，进入收割期。此时，南方来的湿热空气加强，伸展到长江中下游地区，形成梅雨。梅雨通常是每年的六月中旬到七月上旬前后发生。梅雨季节期间天气多日阴沉，降水连绵不断，正所谓：“雨打黄梅头，四十五日无日头”。麦子必须赶在梅雨到来时，颗粒归仓，否则就会“烂场”，影响收成。在农业机械化还没普及的年代，动用人力，全员参与是抢收小麦最佳选择。乡村学校从六月一日到六月十日，放假十天，让师生参加抢收小麦的劳动，这就是“忙假”。南方叫“忙假”，北方地区则叫“麦假”。
家有一亩半薄田位于村西。收割之时，农作物都需要农船装运，甚是劳碌。这不，领导通知：明天开始放忙假，各位老师赶紧回家收麦子。第二天天还没亮，我便和妻子带了两捆“草腰子”（捆麦秸用）、镰刀以及中午的饭食，撑着三吨水泥船，来到了地里。开镰了！我左臂一挽，右手一割，大把的麦秸“尽收囊中”。一开始，气势如虎，我割了约二十捆。不妙！手上有“大炮了”，腰也直不起来了！唉，一介书生，何曾吃过这等苦？没法，只好当妻子的下手。我割割停停，停停喝喝，一亩半麦子总算割好。眼看太阳下山，我们必须在天黑之前，将割好的麦子运到打谷场，防止遭雨。哼哧，哼哧，一头四个“麦把子”，挑得我是满脸通红，怒目圆睁，痔疮隐隐作痛。黄昏时分，我家的“把船”终于行到打谷场，在村邻的帮助下，我们家一亩半的麦把子几个小时后便堆在场头。夜深人静，月朗星稀时，我们拖着疲惫的身躯往家赶。实在是太累了，脚底似踩着棉花；太渴了，这一天我和妻子喝了一茶壶开水和无法计量的河水！
第三天夜里，队长通知我家：轮到你们家脱粒！要带十斤柴油。休息了一天，我的身上有了劲，忙着招呼前来帮忙的乡邻。“老虎机”（脱粒机）摆正，石磙子立好，门板抬上，柴油满上……一切准备就绪！机器发动起来了，轰隆隆的声音盖过了乡邻们的喧哗。“谁来喂老虎机？”队长能叔一声喝到。“孩子老师，你敢不敢喂？” “我，我……” 我哪敢喂这玩意儿，喂这玩意儿，动作稍有迟钝，后果很难设想。我一个抓粉笔的手，和“老虎”过招，太不可思议！“让我们来吧！”邻居吉叔和五叔自告奋勇。脱粒开始了！吉叔和五叔站在脱粒机前，麻利地添着麦秸，妻则和帮忙的婶们在后面接拿麦秸，我在“老虎机”前收拾麦草。个把时辰，我家的脱粒结束。又是一阵喧哗，邻居王来根家的脱粒开始了。
多亏有乡邻们的帮忙，我们家的夏收脱粒如期完成。那年月，乡间民风淳朴，大家互相帮助。尤其是在农忙时节，大家干活玩“伴工”，轮流帮忙，干活效率很高。特别是遇到不好的天气，还得赶工。我当年在一所村小教六年级，家里也种责任田。农忙季节，有时我白天上课，晚上回家干农活。记得有一年稻场，我一个人一夜割了一亩稻子。当时庄子上放电影，我在地里一边听电影，一边割稻子，感觉不累。大家电影散场，我的稻子也收割完毕。
第四天扬场。脱粒下来的麦粒，掺杂着秸秆碎片，必须通过“扬场”来解决。“扬场” 的技术我还是可以的。“扬场” 就是用木制板锨，将谷物抛至空中，利用风力将秸秆碎片吹走。这一活计，需要臂力，更需要技巧：扬麦粒必须对着风头，向外抛撒麦粒时，必须对准一个方向，落下的麦粒便会成堆摆放。一番折腾，两次换锨，数次歇场，我们家新脱粒麦子终于清理完毕。
第五到第七天麦子晒场。这可是我十天忙假中最快乐的时光。戴上太阳帽，撑起大阳伞，再带一本书，打谷场成了我的“休闲地”。我只管“翻场”，防鸟雀来偷吃麦粒。“翻场”就是用稍长的木板锨将麦粒均匀地翻晒一遍。注意翻晒的次数要勤，否则，麦子达不到粮站收购的标准。第七天的时候，我们家的麦子放在嘴里嚼已经咯嘣脆了。队长能叔过来看了一下：“你们家的麦子晒得够可以的了，不要再晒了。过两天，和我们一起将麦子送到粮站去。”“队长，今年的麦子的价格是多少？”“这个嘛，红皮的可能三角三，白皮的是三角一。”能叔很有把握地说。
第九天的时候，队长能叔开着挂桨机船，带着四户的麦子前往乡粮公所交粮，我们家的麦子也在其列。取号，看样，运麦，结算，一个流程下来要一整天，月上树梢才能回家。等看样员看样最心焦，这么多的船带在码头边，看样员只有两人，又看得仔细，太慢了！“能叔，我有个学生的老公就在粮站做看样员，何不去找他们帮忙？”“这个主意好！”能叔一拍大腿，“早点卖掉，早点回家，你也好到学校上课，看把你们累的。”我自告奋勇，找到那个看样员，很快我们的麦子便过磅。能叔在一旁喜不自持，他还买了一包烟给了这个熟人看样员以示感谢。结算付款的那一刻，能叔悄悄对我说：“要不是你，我们没有这么快，如果今天看不到，遭雨，那就麻烦了！”
十天的忙假结束，我也回到了学校。到了第十一天的时候下起了大雨，梅雨季节果然到来。看来这个忙假放得真是及时。如果不及时抢收小麦，等麦秸泡在地里后果将不堪设想。十天的忙假，让我体会到了劳动的艰辛，感受到了乡邻们的关爱。
如今，农业机械化已经替代了传统的手工工具，农业生产的效率显著提高。夏收时节，麦浪滚滚，一台台收割机穿梭在金黄的麦田，一粒粒麦穗脱粒后运回粮仓，广袤的田野上一幅金灿灿的夏收画卷铺展开来，多么壮观！
曾经的“忙假”让我终生难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