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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慧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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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009/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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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月生处是故乡

“细数十年事,十处过中秋。”

宦海一生的南宋名臣范成大一语道破千年共存的游子情怀,道出千年之后的今天众多南漂北漂漂流在外的游子共同的心声。于是有关明月,有关中秋便在浩如烟海的诗词中,在林林总总的传奇故事中脱颖而出,灿若星空。

六年前,我在贵阳。

这座以“大、小十字”为商贸中心的城市,街道拥挤,人群密集。行人一半在地下,一半在地上。市民们有的着便装,有的着民族服装,大多握着手机,低着头,在商铺林立的地下商城穿行,在并不算高大的楼宇间驻足。行者边行边赏,并无赶路的意思;驻足者有的斜倚地树下看书,有的把扁担横在箩筐上抽着闲烟,有的则靠在便利店的门框上嗑着瓜子,有的歪在店门前修着脚丫子。

终年冬暖夏凉的适宜气候,让贵阳人讲话变得不温不火,不紧不慢,仿佛每天都吹着轻轻的杨柳风,仿佛每天都是星期天,都是快乐的节日。

都说“少不入蜀,老不出川”,在贵阳,似乎有过之而不及。行走在这座以“慢生活”闻名的城市里,处处都有苗寨情,都有古朴的吊脚楼,都有扛着腊火腿叫卖的苗家汉,以及头戴银饰欲迎还拒的揽客女。若是入店喝上一碗碧螺春,看上一场即兴表演的夹足棍,你抬脚的姿势,搜索的视线、咀嚼的动作,灵动的思维都会跟着迟疑、游离、散漫下来。若再嗅嗅街头巷尾飘着烟火气息的特色小吃,如“丝娃娃”、“恋爱豆腐果”、“牛打滚”、“肠旺面”,以及“老凯俚酸汤鱼”,你便会迷失。仅仅这些食谱名便能勾引你的味蕾,刺激你的舌尖,加重你的肺活量,挑战你的耐受力,让你无法抵挡,慢慢地坠入行色构筑的桃色陷阱里。

中秋节来的时候,在这个座城市呆了三个月的我一直想瞅瞅云贵高原的秋色,想亲近亲近高愿上的草原,想沐浴沐浴高原上的草原月色。

云顶草原位于贵阳市花溪区的高坡乡东南,是一个苗族为主的自治乡。在海拔三四千米的云贵高原上,忽然出现一处三千多亩的大草原,本来就是个奇迹。

午后,我们一行四人驾车出城,路上遇见了几拨去草原的同伴,这让我们有了旅行的节日氛围。听说要在草原上过夜,两位年轻女子羞羞答答地准备好了换洗衣服、食物、水、帐篷、小煤碳、灶具以及防虫防动物的设备。一上车,我们两位男性便聊起晚上如果遇雨,遭遇强风怎么办?女人们则憧憬着高原上的月亮有多大、多圆,多亮,多浪漫……

一路崇山峻岭,一路茂林修竹;一路阡陌纵横,一路梯田环绕;一路稻浪流金,一路秋风送爽;一路秋色连波,波上寒烟翠。

开车的是九零后“泥巴”。他来自陕西,是名孤儿,在医院负责电商。坐在副驾位的是做新零售的公主蓝,十九岁的她是一位广西宽额长脸细腰的美女。她喜欢留齐腰长发,这让她看上去显得清丽可人。公主蓝面暖心热,是你一眼能看穿的女人。她对红遍半山坡的枫叶林感兴趣,发出赞叹和惊呼的频率可用刷屏的速度来形容。路边追上来一两只小松鼠,就足以让她头首伸出窗外,手舞足蹈老半天。坐在后座的是她的舍友楼心月,潮州人,住院医师。许是昨日值夜班的缘故,车出城没多久就困了,眯着眼,迷糊着,一头黑发零乱地撒在我的肩上。

两三个小时的攀援与迂回后,云顶草原便像个含差的少女,呈现在云与雾的世界里。云似飘雪,雾似轻烟,流动着,交织着,扑面而来。湿润的山地空气,混合着草原上烤乳猪、烤全羊的油烟味道,混合着马、牛、羊啃食青草后打着饱嗝的味道。

云顶草原坡缓草密,广袤无垠。草原的尽头静静地卧着一处湖泊,天塘如镜,水草相映,水天相接,云卷云舒,缥缈似仙。而视野之极远山如黛,一条单行的水泥道弯弯曲曲,把旅行者带入草原深处。原上、坡上、峰峦上立着风力发电用的大风车,擎天柱似的直入云海,在云端相互呼应。

车还没停稳,公主蓝便飘向草原,追上一支迷途的小山兔,跑丢一只鞋。楼心月还没醒来,泥巴已经开始搬后备箱的物品,不时拿眼瞅瞅公主蓝的背影,然后摇摇头。

着火的日头坠落下去的时候,山林与旷野欢腾起来,白鹭优雅地伸展修长的美腿,强健的双冀掠过水面,梯田、沟壑,引吭高歌;红嘴蓝鹊吵吵嚷嚷地竖起长长尾巴,纠集一群同党,在丛林里争斗,没完没了地讨论着晚餐食谱;只有草原上的羊群与马安静地低头食草,等候主人的召唤。

草原的凉意开始围拢过来的时候,我摇醒卧在草丛中的泥巴,催着他与横在他背上的公主蓝准备晚餐。草地上横七竖八地躺着我们带来的炊具、餐具,有几支小鸟在窥视着寻找食物。我卸车顶帐篷的时候,醒来的楼心月过来帮忙,因为穿着紧身牛仔与小背心,这让她全身看上去鼓鼓的,性感之极,可做起立蹲下、爬上爬下的动作就颇为费力了。

帐篷支起来的时候,泥巴已经把带来的碳火炉生了起来,打算先烧一壶水。公主蓝穿着裙子与丝袜,害怕蚊虫盯咬,半跪着,边整理食物,边吃着零嘴,边数落着泥土—— “你瞧睢,你瞧瞧,同来的都吃上烤羊腿了,你连烤盘都没架好,你怎么这么二?”结果自然弄得泥土手忙脚乱。

晚餐后,东边的天际便开始露出一条红线,然后是红红的光晕,一圈一圈一圈,如不断更换型号的画笔,线条越来越粗。

“月亮要出来了,月亮要出来了?” 听到周围的游客惊呼,公主蓝急急地朝泥巴嚷嚷——“你倒是烧茶水呀,愣着干嘛!你怎么这么二”;然后一扭头, “楼姐,月饼、苹果放哪了?”

我说,“不急,不急。”

“就是,就是。”泥巴附和。

“我们得做好邀月仪式,好吗?仪式感懂不?楼姐对吧!” 公主蓝故意把后半句语气加重。

月亮真的要出来了,东边黛色的山峦像染了色一样越来越红,从隐隐的素描灰到国画红,再到猪鬃画的金漆亮,如同梵高和莫奈抹了松节油的油画作品,色彩奔放起来。

中秋的月像草原的新娘,把蒙着面的红盖头抛给羞红脸的群山,热烈地奔草原而来。草原霎时明亮起来,获得足够营养的秋草纷纷探出头,像个多情的西部汉子,张开柔软的怀抱,接住明月的每一寸秋波,直到明月坠入“天池”盛满的一泓浓情蜜意里,沉醉在秋虫的呢喃里,最后与黎明一同醒来。

“皎皎明月光,灼灼朝日晖。”此时的月变得越来越红,越来越明,越来越火,越来越媚,最终被中了盅的情男情女用虔诚与相思捕获,请上神坛里,盛进茶碗里,倒入酒杯里,揽到怀抱里,藏于衣袖里,存于史集里。

公主蓝笨拙地将烧烤架铺上红布,向月摆上清水、月饼、苹果、枣子等祭品。楼心月用香炉盛上草原的泥土,做着拜月的准备。明月还没有凌空,公主蓝便迫不及待想去拉一把楼心月,结果被一捋草丛拌倒。公主蓝倒下去时一只脚踩到了裙摆,踉踉跄跄地在草地上打了个滚。楼心月一张明月般的面容笑得花枝乱颤。泥巴见公主蓝猴急待嫁的模样,想笑终没敢笑出声。

邻近野营的一对母女餐后消食,寻着热闹参与到祭拜活动中来。在那位母亲的指导下,女性们开始普及“拜月”知识,一个动作一个动作。

草原的中秋,草原月,在高海拔的云顶,看似手可摘星辰,看似盈盈在握,实则站得越高明月越远。我想起故乡中秋拜月祈福,“经坐”、“行再拜之礼”等古老的习俗来;想起顾城 “月亮被撕成闪耀的麦粒”的诗句。如今空旷的稻田,路断人稀的村落,寂寥的庭院,落叶的梧桐,荒芜的谷仓,只有野菊在撒满月光的泥巴墙边悄然怒放。

我与泥巴温了一壶酒,泡了着一壶茶。两位女子早已席地而坐,举杯相邀,先是喝茶后是喝酒。越喝兴越浓,越喝心越近,越喝月越远。后来分不清喝的茶还是酒,双双醉倒在帐蓬里。

“天阶夜色凉如水,卧看牵牛织女星”。整个草原的月夜,泥巴的梦里都是公主蓝着一袭长裙,学着古人“拜-兴-拜-兴-平身”动作,几次跌倒几次爬起的搞笑模样;而我的梦里都是楼心月皎洁的面庞与均匀的鼻息,都是电影《唐伯虎点秋香》“赏花赏月赏秋香”的诗句,都是明月在故乡的田野、在枝头、在母亲慈祥的笑容里初生的模样。

周作人1940年9月写过一篇散文《中秋的月亮》,收入《药堂语录》。文中有 “中秋的意义,在我个人看来,吃月饼之重要殆过于看月亮”等句,个中颇有吐糟时局与际遇的意味,相比《乌蓬船》等文中流淌着的闲适的人生态度与淡淡的乡愁颇有不同。

“小船则真是一叶扁舟,你坐在船底席上,篷顶离你的头有两三寸,你的两手可以搁在左右的舷上,还把手都露出在外边”……

这是周先生笔下的江南,意念中的故乡。我想,如果当时社会再安定点,时间再往前或往后移一轮,他眼中心中笔中的《中秋的月亮》应该另有一番样子吧。

八年前,我在江南太湖边上的一座小城湖州,距离周先生故乡五十分钟车程。在素有“行遍天下清流地,人地只合住湖州”的小城里,一切仿佛依太湖而生。当地毛笔叫“湖笔”,当地鱼叫太湖鱼,当地螃蟹叫“太湖蟹”,当地网站叫“太湖论坛”……在环湖四城(苏州、无锡、常州、湖州)中,只有湖州最为安逸与休闲。这个农耕时代就富甲一方的城市,虽说在现代经济模式的竞争中掉了队,但它深厚的文化底蕴依旧不可小觑。

在大唐苦吟诗人孟郊故里,在清代红顶商人胡雪岩的家乡,在民国四大家族陈立夫、陈果夫的老家……在这座文人、名人汇聚的城郭,中秋赏月注定是一件浪漫的事。

我工作的单位毗邻府庙路“陈氏祠堂”,仿佛得了陈氏的庇护,生意日浓。我得暇去太湖的次数便多了起来。

太湖如向西突出的一弯月,南岸是一道优美弧,东北向则曲折多湾,湖岬、湖荡星罗棋布。游一游山水与人文古迹交相辉映的鼋头渚、范蠡隐居的蠡园;再转一转太湖仙岛、凤凰台,再走一走南太湖的渔港村,寻一寻太湖源头的镜湖吊桥,呼吸呼吸富氧的空气。若是环湖累了,还可下榻喜来登,泡泡“月亮温泉”。

在方圆二百里的太湖走马观花,不如湖海泛舟,那可是一件比游景更愉悦的事情。

乘画舫出行,在船上或坐或立或卧,听风听雨听故事听竹林唱歌,赏石赏湖赏秋月赏鸳鸯戏水,一颗不安分的心开始安定下来。

坐累了,可以尽情地伸展四肢,像周先生文中描述的一样,把双腿放松地贴在宽敞的船舱里,双手搁在舷上,头枕在舷边。月亮在湖面升起来的时候,先是在湖面调皮地划出一道半明半暗的弧,接着弧线越来越长越来大越来越明,太湖宛若一位孕肓光明的母亲,在淡红的血色阵痛中,诞下一轮明月。

头枕着湖面,湖里漂着一轮月,头顶悬着一轮明月,掬一捧湖水,捧上来的又是一轮月,而桌案上还盛着一碗月。分不清月在天上,还是在湖底;是湖中月,还是月中湖;月是在碗里,眼里,还是在手心里。仿佛一伸手,就能抱住一轮远在天边的明月;而一松手,月亮就掉进湖底,碎成一湖玉。

“湖光秋月两相和”,头枕着湖水,如同枕着一轮明月,枕着整个秀绝天下的水墨江南。若是有壶德清的“防风茶”,再来一块“太湖饼”,那么一缕乡愁便被悠悠地牵起,从百结的愁肠里奔腾而出,在太湖月色里奔流。所有的烟雨楼、温柔乡、富贵梦都不敌这一泓太湖水。于乡愁里归去的周作人,在乡愁中永生的余光中,把这一池孕育了半个江南的太湖水,渲染得旖旖旎旎,让你忘却了身在故乡还是异乡。仿佛湖心的月、碗里的月,捧在手心里的月,就是故乡的月,就是曾照亮几代人的中秋月,载着你的魂魄,在梦里穿越。

去香港过中秋纯属偶然。

三年前,为满足儿子去迪士尼坐过山车,看4D电影《飞越美利坚》的愿望,我们珠江流域转了一圈后把住宿点定在了性价比高的青衣岛华逸酒店。

这是一家专门招待外地客的紧凑型酒店。我们所住的房间在十楼,房里并排着两张床,一个独立的卫生间,一个大大的向海的玻璃窗。

我们从地铁出来的时候,天气已经暗了下来。从地铁口到酒店要经过一段长长的巷陌。许是在迪士尼玩得太HI,透支了体力,我与妻低头走着,想找个地解决晚餐。儿子忽然惊道:“爸爸,看哪,前面有个人造太阳!”

看多了科幻片的儿子让我们一愣。原来确有一轮中秋的满月在巷陌里穿行,像一个粗心的孩子找不到回家的路。

青衣岛是个海边小岛,据说因盛产青衣鱼而得名。上个世纪七十年代,青衣岛在东南填海区建成“葵青货柜码头”,人丁开始兴旺起来。青衣的街道很窄,大部分仅能容两部车擦肩而过,不少区域还是单行道。可路面相当整洁,盲道设有声像提醒,红绿灯处有孕妇儿童延时标志,每个路口都有禁烟与灭火小设施……体现出这个西化了150年的城市高度的文明。

在地铁发达的香港,生活在楼宇里的一般是年轻人,而生活在路上的大都是老年人。香港住房紧张,生活成本高,就业岗位不足,赚钱自然不易。不少年轻人选择在工作,有的在国外,有的在广州、珠海。

香港的老年人退休大多退而不休,窝在窝居里,不如跑在马路上。因此,不少景点的志愿者服务处、公园的环卫车、城市小巴士的驾驶位上都能看到他们的身影。经年的海风在他们的脸上刻出一道道标记,半张脸迎着月光便像极了劳动者公园的雕塑。而他们脸上的那种坚韧,乐观的表情则更似我故乡的老人。作为本地的原住民,他们付出着最后一缕光和热。

老人们开的小巴一次可容纳十五六个人,基本是短途。而乘客大都是出门买菜、访亲串门的老头、老太太,以及来自内地不熟悉地路况的游客。对于他们频繁的问路,老师傅不紧不慢,不厌其烦地用并不标准的普通话回应。即使是像过中秋这样的传统节日,由于子女大多在外,老年人常常选择户外活动或工作,以度过寂寞的时光。

我们在一家临街的面馆吃晚餐。老板是位老太太,祖籍山东,六十开外。老太太一见我们便热情地让她的小孙女端上一壶茶,问我们的老家可好,老人们生活可有着落,是否都住上了大洋楼?老太太银发如雪,动作娴熟,表情优雅。她一边煮着面,一边介绍说她的孙女,说女仔十六了,念完中学要考内地的大学,大学毕业让她留在内地工作,说还是内地好。

从面馆出来,月色渐浓,巷子里分不清是月光还是灯光,在古老的青石板上铺成一缕淡淡的白,如雾如霜。街上没有一个吆喝的商贩,不少商铺标着“Sale 30%”的字样,进店听不到讨价还价的争吵。长长的巷子,行人三三两两,各自走着各自的路,各自回着各自的家。

我们回到住处时已是晚上八时许。在酒店的长廊,有“三支香”之称的青衣山可尽收眼底。青衣山是海上的山,三座山峰由低到高南北纵横交错,占了青衣岛的大半江山。青衣山三面环海,景色迷人,若在山上可看到维多利亚港,看到整个荃湾许多标志性的建筑。

妻子拉开向海的窗,一帘月色扑面而来。立在窗前能清晰地看到葵青码头,看到码头上的货船,看到货船的人影沐浴在满月的光里兀自飘动,看到海面上点点明灭的灯火,以及游弋的商船。窗前的一轮月在青衣山上晃悠,在码头嬉戏,在大片静谧的海域流连,与东方明珠的每一寸土地做着追逐亲吻的游戏。

香港,离家150年,就像一个历尽沧桑,一路狂奔的任性游子,此刻牵着祖国母亲的衣角,疲惫地躺地母亲的怀里,享受着月华温柔地抚摸。

在明月的夜里,我想起同样是海滨城市三亚。

三亚有处“月亮”做的酒店,所有房间都是玻璃海景房,都有露天的泳池。酒店楼前立着一轮大大的圆月石雕,一层层的水景池绕酒店一周,没入脚踝的活水沿石阶而下,随波流转,瀑布似的一直延到海边。酒店的顶层是一个被水覆盖且没有护栏的超大游泳池,像嵌在水晶里的湖泊,洁净透明,秋风拂来荡起层层的涟漪。若是在夜里,若是有灯光,整个酒店便是透明的城堡;若是有月色,整个酒店便是藏月楼:前后左右,天上地下,屋里屋外,床前窗台,脚边手边,每一处都仿佛藏着一轮明月。

我住过那家酒店,却无缘见到月色。然而这份遗憾在青衣港得到了意想不到的补偿。

青衣的中秋,夜凉如水,总有声声的汽笛在我耳畔浅吟轻唱,如同东方明珠的呼吸。我与妻窝在被子里,倚在窗台,借着月光,泡好一盏茶,聊着第一次踏上这块神奇土地,第一次亲近这座传奇都市,第一次在境外度中秋的感悟。聊着这座城市的明星奔跑在内地的飞机上、高铁上,赚着内地的钱花在巴黎的时装店里;聊着从内地来香港没几年便数典忘宗的学子,忘了自己故乡,忘了自己出身,说着有辱国门的话。聊的最多的还是忙碌在月光下的香港老人。于是,梦里总浮现光着脚丫在洁白如练的禾场上追赶月亮的影像,而背后追赶我的是我的母亲。这一影像藏了许多年,第一次如此真切地呈现。我想若干年后,我与妻也一定会珍藏青衣岛、青衣港、青衣山、青衣巷的每一缕月色,如同故乡的明月一样,珍藏着许许多多如我般游子的美好童年——无论我们将怎样迅速地老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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