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子打乡下来,在老家爷爷奶奶身边长到近三周岁的儿子明显比在城里的小孩落后一大截,作为受过高等教育的父母,我与妻决定对他进行恶补。
首先进行的是形象思维的培训。我和妻带着儿子参观动物园、进少年宫、逛大超市……于是大象、河马、犀牛、足球、电脑、按摩器等一大堆对儿子来说新鲜的名词钻进了他的大脑。再拿出卡片上的图案时,儿子不再怯生生地指鹿为马、目光游离。
接下来,我们给儿子量身订做了提素计划。中文系毕业的妻承担起语言教学与文学启蒙任务。儿子的普通话表达能力也进展神速,在他母亲悉心教导下,儿子遗传的文学基因开始发挥作用,不到四个月,儿子从满口土单词,最长说不足三个字,语音、语义不分,迅速提升到能熟练、准确地表达复杂的单句;记忆力也相当惊人,能熟背唐诗中的三十首五言、七言绝句,并开始向七言律诗挺进,此外,还能唱五首儿歌,吹响葫芦丝的短笛,这一战绩着实让我的妻高兴了很久。
儿子的数字化教学任务的重任自然落到了我这个文理兼修的父亲头上。这可是抽象化思维培育的大工程,我和儿子进行得相当艰苦。为让全无数字概念的儿子识别0-9十个阿拉伯数字,我把业余时间全耗在了做数字卡片、买象形实物等等准备工作上。一天,我把卡片贴在玻璃门上,指着卡片上打头的最小的数字“0”教儿子识数,为了让儿子记住数字的模样,我启发儿子,“它长得像什么?”“爸爸,它像鸟蛋。”“还像什么?”“足球、太阳、月亮、苹果”、“还像妈妈电脑里会亮灯,又长了脚的QQ……”儿子展开丰富的想象和联想,一口气说出一大串从各种渠道获知的形象化实物名称来,我和妻一愣一愣的。经过两个月的培训,儿子最后记住了“鸟蛋(0)”、“柱子(1)”、“象鼻(2)”、“耳朵(3)”、“红旗(4)”、“哨子(5)”、“窝牛(6)”、“企鹅(7)”……妻子直夸我,说儿子想象力太惊人了。
家住4楼,每天上楼,我指着每一楼层的标码问儿子,“墙上那个数是什么?”儿子摸摸脑袋,回答道:“爸爸,它是柱子、象鼻、耳朵……”我很生气,儿子居然连一个数字都不识。回到家,我给儿子一一进行纠正。“鸟蛋”就是“o”、“柱子”就是“1”、“耳朵”就是“3”、“窝牛”就是“6”……儿子愣了好半天,最后似懂地点点头。
妻子带儿子出去玩,儿子看到广场上高高飘扬的红旗,大声道,“妈妈,瞧,那是4”,一下子,令路上的行人驻足侧目;晚上月光如水,妻在窗前教儿子温习唐诗,“床前明月光”立马变成了“床前鸟蛋光”;妻子怒道,“你是不是犯糊涂了,你爸是自己么教你的?”“你的耳朵是怎么听话的?”儿子似乎感到一肚子的委屈,立马纠正他母亲的话“妈妈,这不是耳朵,是3!”妻当场晕倒。
四个月后,儿子经过在反反复复地教育训练终于达标了,他认全了0-9十个阿拉伯数字,但是我惊讶地发现,儿子的世界里不再有“鸟蛋”、“企鹅”、“窝牛”,想象力一落千丈。
我忽然感到十分的失落和困惑,我到底是在帮儿子,还是在害儿子?
我想起美国一位女孩的母亲状告幼儿园提前教会孩子识字母而使孩子失去想象力,最终赢得官司的事件。这位母亲在法庭上讲的一个故事感动了法官。她说,曾在公园见到两只天鹅,一只被剪去左边的飞羽,放在较大的水塘里,另一只完好无损,被放在很小的水塘里。管理人员这样做是为了防止它们逃跑,失去了一半飞羽的天鹅自然失去了飞行的能力,而小水塘里的天鹅,由于没有起飞所需要的足够的滑翔水面,只能选择呆在小水塘里。这位母亲说,她的女儿就像同时遭受厄运的那两只天鹅一样,被幼儿园剪掉了想象的飞羽,或者过早地被投进了难以飞翔的小水塘。
作为父母,我们常常处心积虑地帮助子女,孩子没出生就开始胎教;孩子刚满月,就开始听英语单词;长到一周岁,就给孩子测志向,预定未来;不满两周岁,我们早早地让孩子学电脑,进幼儿园兴趣培训班……
总之我们所做的一切就是想给孩子一个尽可能大的水塘,就是希望为孩子早日插上腾飞的翅膀,成龙成凤,成天鹅。然而结果就像那位美国母亲讲的一样,往往让人始料未及。因为恰恰正是在尘网中历练数十年的我们,运用成人思维和行为方式,斩断了孩子的飞天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