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上雪（外一首）

高原睡着的时候

雪会鱼般游回出生地

给梦垫出一个高度

也给山脉、草木与老屋换个睡姿

阳光也会回来

在白生生的梦境作画

青灰的部分是春天

桔黄的背景是秋天

黑色的两点或三点是牦牛

它们都低着头

守在梦境的出口

立冬到冬至

黄土地盖着雪雪盖着朝阳

朝阳盖着轻薄的风

它们说着梦话，抱团取暖

原上冬天，只有老屋醒着

目睹雪一天天消瘦死亡

也目睹泥巴墙长出一道道皱纹

风是它的鼻吸

一天比一天沉重响亮

到了某个日子

老屋会咳出一朵朵更大的雪

将深埋在黄土地下的春天唤醒

很久没去看你了

很久没去看你了

风呼呼吹过你门前的荒芜

一朵野菊过来迎我

像当年，你牵我手走进凛冽的冬天

冬天，有滚烫的山芋

辣出泪来的豆腐乳和坚硬的腌豆角

以及灯花下日渐枯萎的笑容

腊月的某个时辰，或者再晚些

是你离家的日子

像十六岁出嫁时般风光

漫山遍野的锣鼓只喊你的名字

方圆十里的菜畦与麦地都不说话

一辈子你做了两次美容

一次是三姑婆用石灰线帮你扯脸

一次是二姐用蚌壳油涂你皲裂的唇

村庄依旧清寂安详

浅黄的风与冰蓝的雪

将通往春天的路铺好

紫云英与百灵鸟在前方岔路口

等你归来

（原载《福建日报》2024年1月27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