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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钟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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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209/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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牛二爷

在鸡公山村有个专门以“打牛呛”为生的牛二。还别说,牛二这人还真是个能说会道,牛逼吹到隔山响的货。

当然,牛二不姓牛,他姓赵,在他兄弟姐妹六个中排行老二。他以贩牛为生,于是村民们送他一个绰号,叫“牛二”。

鸡公山村这一带土语说的“打牛呛”,意思就是以牛换牛,主人家再给贩牛人一定的经济补偿,这就是人们常说的呛牛人。呛牛人呢,就是把东家的牛赶到西家,从中获点小利而已。再说,本来就善良的村民,总不能让人家白跑一趟不是?

这天,牛二又牵着一头只有六岁多一点、正当力的一头大黄牛,经过黄蛇山大队的第三生产队的队长家。黄蛇山大队是以黄蛇山大队里的黄蛇山村命名的,村子是最偏僻的村子,与外界相隔三四十里小路,所以外面来“打牛呛”的人就少之又少。

巧了,这天牛二牵牛来时,正碰上队长家的侄儿结婚,队里的会计和出纳一帮人刚好前来喝喜酒。这不,上席时间还没到,他们正在大门口处接客,聊天,瞎吹牛呢。

牛二见人多,赶忙吆喝了几声:“呛牛啦!正当力的大黄牛股啦!”

见有“打牛呛”的人上门,一群人马上围了过来。当时,田地还没到户,生产队里的牛可金贵着哩。

队长绕着这头健壮的黄牛转了两圈,心里打起了小鼓来。他想着:“不如把队里那只小花牛与他换,但不知要找多少钱?要是队里添了这个壮劳力,明年开春,耕田耙地就不用愁了。”于是,有了心思的队长就与牛二说明此意,并让牛二看过小花牛。小花牛是头母牛,后腿右脚是瘸的。腿瘸的牛自然耕不了田也犁不了地,养着也是白养,耽误人工不说,主要冬天还要备足草料。再说它又不生崽,要是能生崽的话,队长肯定是舍不得它的。

上半年初春小花牛发情时,队长就吩咐过会计,让他牵小花牛到配种站去配种。

去配种站配种,那可是要花钱的。

但不管花多少钱,有了队长的指示,于是会计从出纳那里拿上了皱巴巴的一把毛票,牵上小花牛就往公社配种站去了。

配种站就两个人,老站长和刚参加工作的小李,小李还是个大姑娘。会计把小花牛拴在配种站门前的牛橛子上,隔窗探着头往办公室里找王站长。只有小李在,他仰脸问道:“哎,同志,王站长呢?”

“王站长不在,他去县里开会去了。”看着会计又土又怪的样子,小李不冷不热地说:“办公室不是有门哩。”

会计红了脸,又绕到办公室门口,挠挠头不知如何开口。倒是小李开口了,她说:“把、把小花牛牵到这边来吧。”

会计愣了一下,这才转身把小花牛牵了过来。牛牵到桩子处,那有一个硬木头扎成的桩子笼,虽有点土,但实用。前低后高,人站在牛尾后,作业刚刚好。

会计把小花牛拴好,他想问需不需要帮忙,但要和一个大姑娘家打下手,实在说不出口,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有人在,小李磨蹭着挺不好意思的。她怔了怔,会计这才知趣地走开了,蹲在门外摸出草烟筒点上火,嗒巴、嗒巴地抽起烟来。

小李松了一口气,笨拙地从药箱里取出如刀把般粗的储精的针管,走到了小花牛尾后。拉尾巴、认准、往里塞……她学着老站长的样子,照猫画虎。小花牛见生人就不自在,这人又动手动脚的,小花牛急了,惊恐地反抗着。小李紧张地往后退,背着脸,草草地把针管一推,匆匆地下了台,气喘吁吁地去洗手了。过了一会儿,会计从外面进来,不好意思地问:“这么快,就搞完了?”

小李红着脸,没回头,小声说:“弄好了,交钱办手续就是。”几个月后,小花牛并没有怀孕,倒是小李姑娘自己怀孕了。听人说,小李怀的种不是别人的,而是王站长亲自给她配的种。后来这事东窗事发了,王站长家里泼辣的夫人往上一闹,王站长的官被撂了不说,还被当着强奸犯判了三年。

男人坐牢去了,两个女人的怨气顿时消了一大半。于是站长夫人扯来凤尾草让小李煮水喝,直接把胎儿给打掉了。后来,人们得知这个小李原来是王站长夫人的亲侄女。

正当队长与牛二讨价还价的时候,那边有人在催着队长上席了。喝酒就喝酒呗,正好又是饭当餐,于是队长邀牛二一起上桌,说等喝完酒再来谈呛牛的事。

见牛有人要,还有酒喝,牛二一高兴,就敞开了喝。一敞开了喝也就喝得有点多,一喝多就胡说八道,结果酒喝大了,胆子也喝肥了,牛二也就瞎吹了。牛二说,我给哥几个讲个故事呗。见有人讲故事,这些喝成了关公脸的脑袋,个个伸长脖子往前凑。

牛二见有人感兴趣,于是他摇头晃脑地说:“从前有个吝啬的老财主,一家人吃年饭时,几个孩子嫌菜少很不高兴,吵吵闹闹的。无奈的老财主指着墙上画中的一盘红烧肉说,吃口饭,看一眼红烧肉当菜,保证解馋,有味。吃饭时,大儿子多看了一眼,小儿子向父亲告发道,爹,我哥老是看红烧肉。老财主气得用筷子敲大儿子的脑门说,真是个没出息的孩子,无论做什么事,从来都不知道节约……”

看画都要节约?看这故事讲的多带劲,真是让所有在场的人笑得前翻后仰了。有了气氛,喝酒就更热闹了,由队长牵头,一桌子人都向牛二敬酒来了。牛二想着,光喝人家敬的酒可不行呀,也得借花献佛,给回敬啊!

两圈下来,没想到这进口容易的老谷烧,后劲可大着呢!不胜酒力的牛二,就昏昏沉沉地趴在桌面上睡着了。

队长摇他、推他,让他给个痛快话,说给五十元中不中?中,就签字画押,牛就直接牵走了。牛二睡意正酣,稀里糊涂地应承了下来。等到他酒醒后,才发现自己的大黄牛早就被人牵走了。这才想起自己也是答应过的,就只好认栽了。

其实牛二知道这次“呛牛”真是亏大了,要是自己不贪杯的话,少说也能多要她娘的十几块钱。当时大伙都是挣工分的,一个大劳力一天也就一工分,一工分也就值一块八毛钱。牛二就是脱产出来搞副业的,队里不管你赚不赚钱,都要按工分计算。也就是说一个男劳力一年正常出工200天,那牛二就得出这200 天的工分钱。如若交不齐工分钱,那一年的口粮就没得发哟。

亏是亏点,大男人一个唾沫一个钉,总不能反悔不是?后来,牛二任凭自己的女人埋怨,但这日子总还得过下去。

转眼,暖洋洋的春日到了。春天总能给世间带来温暖和希望。春华就意味着秋实。春耕繁忙,暖阳之下人们挥汗如雨,播下的不仅仅是种子,而是秋后的收获,更是人们满满的希望与期盼。

然而,其他人再忙,牛二这个“打牛呛”的人就没那么忙了。一个暖日的傍晚,牛二发现这头小花牛胖了,肚子也大了许多。他好奇,他掰着小花牛的嘴,看它的牙口,这引得一群小孩蹲在旁边看稀奇。看着牛二认真的样子,有个小孩好奇地问:“牛二爷,它嘴里有啥宝贝?”

牛二笑了,他禁不住显摆起来,说:“这牛呀,就像小孩一样,也要换牙,它们出生时就有八颗牙齿……嘿,这里面可有好多学问呀。”

“牛二爷,你再讲讲,我们都听着呢。”有个个头高一点的小男孩说。

牛二饶有兴致地又讲了起来,他说:“这牛呀,只有下边长牙,上边是不长牙的,两岁以下,圆口,就是乳牙没有换……”小孩们听得一愣一愣的,牛二讲的话,也许他们根本就没有听进去。在他们脑海里,是幻想着有一天也能像牛二爷一样出去打牛呛。

没想到,牛二这么一看,小花牛牙口没怎么着,竟然发现这头小母牛怀有牛崽了。还别说牛二这人还是有一套的,他知道母牛口腔两侧呈鲜红色,这牛十之八九是怀孕了,如若是淡红色这就肯定没希望了。当然,牛二的鉴定牛是否怀孕还有一招,就是看牛的尾巴。没怀孕的牛尾会自然垂直,而怀了孕的牛尾巴会侧向一边,并且向上微微翘起。

看来,这头小花母牛还是自然求偶怀孕的。果如牛二所科,没出半年这头母牛还真的给牛二生了头小牛犊,而且这只小牛犊竟然随它娘一样的,也是个大闺女,一只小母牛。

事过四年有余,牛二家这头小花母牛到是给牛二产了三头小牛崽了。还别说,这两年间,广大农村竟然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不但田地分到户了,而且也准私自养牛了。

这年初冬,牛二又牵着小花母牛的小牛崽,来到了黄蛇大队第三生产队队长的家。当然,此时的小牛崽也成大牛了,队长围着小花母牛赞不绝口。他说:“啧啧!看它这体型,真像我那年呛给你的那头小花牛。如果是个姑娘,那也是个美人坯子。”

会计说:“你看那屁股,大大的,翘翘的,来日肯定能生一群小牛犊。”

出纳说:“看那皮毛,就不是头土牛,有黄有白的,你看多漂亮。”

队长说:“还叫它小花牛吧。这牛今天我要定了。”

牛二高兴得合不拢嘴,说:“这头牛就是那头瘸腿小花牛产的崽。”

“啥?这头是小花牛生的?难怪看起来像。”队长张大了嘴巴吃惊地问:“王会计,你不是牵小花牛去配过种吗?难道你没去,把公款私吞了?”

会计这下可急了,马上争辩道:“当年我不是开发票回来吗?是多少来着?哎呦,我记起来了,是十二块八毛六,收款单上还盖着大红公章呢!难道你还怀疑公章有假不成?不信你去找站长对质。”

“还站长对质?你疯了吧?去牢里?不知是谁在后面扇风点火的。

……

大家你一言我一语,惹得队长与会计差一点就打了起来。

此时,牛二却站在旁边看起热闹来,不再吭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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