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天来了,春雨也悄悄地来了,窸窸窣窣的雨声,落在窗外,带着泥土的芬芳,飘进窗来,也钻进翠花姑的心坎上。翠花是喜欢雨的,更是喜欢在春雨中与心上人幽会时的那个情调。
春雨不像秋雨那般张扬和霸道 ,也不像夏雨那样炽热和酣畅,更不像冬雨那样清冷和无情。春雨是轻轻柔柔的,也是温情脉脉的,像是恋人在耳畔的爱意呢喃,缠缠绵绵,让人心动。
你听,春雨落在河边的杨柳上,她和柳叶仿佛是久别的恋人,融洽粘连在一起 ,柳叶像是有数不清的话要对春雨说,细雨霏霏,难舍难分。那些情话,让河畔两岸稻田里的青蛙跟着起哄,此起彼伏的叫个不停,更让杨柳害羞得低下头来,那娇羞的样儿,让人着迷,让人沉醉。
你再听,那春雨落在翠花的油纸伞上,春雨顽皮地在小伞身上翻着跟头,抱成一团滚来滚去。翠花一大早到桥头是来等人的。说好了,插完秧过后就会来提亲的,怎么快到端午节了,还不见人影来呢?难道出啥事了?还是突然变卦了? 翠花的心如野兔般撞着,一刻都不得安宁。
翠花,个子高,身材苗条,翘臀鼓胸,脸白里透红,红里透白,是个人见人爱的主儿。就邻村那个弹棉花的李小二,见翠花帮她爹打过豆腐,在推拉石磨磨黄豆时,翠花穿着绣花鞋的右脚,一前一后反复地迈着,身子一卧一仰,胳臂一伸一缩,小细腰扭得那个美,有时露出后臀洁白的皮肤来。小二看呆了,看傻了,浑身酥了麻了,口水挂在嘴角上,拉成了线条儿。
真是乌龟与王八看对眼了,如花似玉的翠花就偏偏看上了这个憨厚老实,歪嘴斜眼的李小二。还别说,人家就喜欢他那斜眼的劲,喜欢他那弹棉花时那个味。小二歪嘴其实不仔细对比盯着看,是看不出来的,斜眼也并非真的眼斜,而是小二看人的时侯,眼珠儿爱斜着瞧。那天傍晚他俩躲在牛棚后面抱在一起时,就没有斜见牵羊的狗娃从正面来了,他俩偷着亲嘴的场面就被狗娃撞了个正着,翠花慌张地转过身来,红着脸对狗娃说,侄儿呀,明天姑姑去供销社买水果糖给你吃,你别去跟阿婆说呀。
没多时就听人说,小二晚上回家后就睡不着觉,有时梦里就喊翠花的名字。父亲李冬瓜和母亲秋香一开始不知咋回事,后来看到小二只要见了翠花就露眼珠儿,人也瘦了一圈,自然也就明白了事情原由,原来是小二看上翠花了。
人家小二的爹李冬瓜就有那个狠劲,讲的就是名声,撑的就是脸面,在村里吆五喝六,说一不二的,还是队里的小队长,家里还盖了三层小楼,人家家底可厚着呢!李冬瓜并非小二父亲的本名,李冬瓜本名叫李义,只是李义长得矮,人像冬瓜一样滚圆,做事有心计,为人比较圆滑,村民们就给他起了个绰号叫冬瓜。
雨,还在渐渐沥沥地下着,春雨就像是一个音乐家,春雨窸窸窣窣,轻轻柔柔的声调和着青蛙的鸣叫,还有春虫们的低语,音律美妙极了,就像诗人笔下精巧柔情的诗。然而再好的场景,也要有那个心情,此时的翠花就无心欣赏 ,翠花等得心急,等得心里堵得慌,慌得两只小手无处安身。
等到中午都鸡啼几遍了,正当翠花心灰意懒大失所望的时候,小二还真的拉着爹和媒婆来了。没想到冬瓜办事果断,立说立行,马上准备小订婚大订婚的,随乡入俗,一个环节也不少,今天小二就是上门提亲来了。
翠花见心上人来了,赶紧溜回屋,又是涂脂又是抹粉的。小二说到就到了,堂屋内三人喝过翠花端来的茶,冬瓜掏出了五百元钱用红纸包起来递给了儿子,儿子会意递给了翠花。翠花全家乐开了花。那一天大订婚,翠花过门后,冬瓜示意媒婆把翠花留下来。这夜,小二见了穿金戴银光彩照人的翠花,像疯了似的围在翠花身上转,一夜也没闲着。
眼看着俩人生米都煮成熟饭了,冬瓜一心想着抱孙子,就赶紧邀朋唤友的,看了个好日子,摆了几十桌,把儿子小二的婚事风风光光地给办了。
日子就是日子,生活就是生活,翠花再漂亮,总不能抱着当饭吃。结婚两个月后的李小二照样是走家串户地弹着棉花。一转身,一晃眼三年多过去了,翠花那不争气的肚儿就是鼓不起来。
儿媳妇不生崽,这可急坏了小二的娘秋香。秋香晓得,就冬瓜这一房头已是七代单传了,好不容易到自己手上留了个李小二,小二头上本来还有个哥的,要怪就怪李家风水不好,小二他哥三岁时一场大病袭来便夭折了。秋香想着,李家的香火总不能让它就这样断在自己手上。
每天一大早,秋香在鸡窝里放鸡时,心里总是唠叨着这事,嘴里就指桑骂槐地骂着:“你这天杀的,占到鸡窝连个鸟蛋也不娩一个,每天吃老娘喝老娘的,要你有什鸟用唵,干脆不如一刀剁了 ,一锅炖了,散鸟伙……”
躲在屋里,听到婆婆的骂声,翠花硬是有泪往肚里咽,谁又叫自己不争气,占到毛坑不拉屎呢。婆婆这一骂,翠花的心碎了,麻木了,在外面与男人接触渐渐地多了起来。
一次,腊月初头,小二又外出弹棉花了。农闲时,结婚嫁女的喜事就多,一走就是大半个月的,事没完工,小二想得慌,趁着夜色朦胧,急速往家赶。大门已拴,小二攀爬老槐树从南墙跳到二楼板梯时,惊起两声犬吠,霎间,只听“吱咔”一声门响,一个黑影在三楼走廊闪进另一间屋里。
小二没多想,匆忙挤进房门,躲在被窝内的翠花惊恐地问:“你怎么回来了?”小二说:“唉!我回来堵鸡窝的,我怕野猫来偷鸡。”
小二离开翠花才十几天,小二熬不住了,对翠花又抱又亲的,一晚上要了好几回,翠花瘫软了。弄完事后的小二这才想起上楼梯时的那个黑影来,就问翠花:“刚才那个人是谁?”
“谁?有人?”翠花心慌地说:“难道出鬼了?是你看花眼了吧。”小二望着翠花那惊吓娇羞的样子十分疑惑 。
不久,翠花姑肚子凸起来了,生了个胖小子,全家欢天喜地的,总算有了接香火的人了。
凡事乐极生悲,就在这个胖小子满月的第二天,李小二再次外出弹棉花,谁知这一走,从此就渺无音讯。小二平常外出,顶多一个月便会返回。这次就不正常了,转眼都三月过去了,还未见小二的影子。
冬瓜与秋香是发了疯地一个村庄一个村庄地找,硬是活不见人死不见尸。真是奇了怪了,一个大活人的说没了就没了。一天半夜冬瓜突然想起一个噩梦来,梦是在小二外出的第十五天,也是清明节那天中午躺在竹椅上做的 ,梦里的小二说他自己葬在了黄鹰嘴的那个地方,还说那个地方是块风水宝地,让家里人放心,不要去找他。
当时,冬瓜就不以为然,等到对秋香一提起那个梦时,令人吃惊的是秋香与翠花那天晚上也做了个与冬瓜一模一样的梦。后来多方打听,说在一百里外的一个山沟里,还真有一个叫黄鹰嘴的地方。还有人说,在去年清明节那天中午大雨,黄鹰嘴处山体滑坡路都被堵死了。直到第二年清明节,冬瓜与秋香才赶到这个叫黄鹰嘴的地方,并且找到了儿子那把弹棉花的弓。整整一年了,冬瓜才弄清儿子的去向。
人有时做梦是很灵的,梦见什么就真的会来什么。冬瓜的梦就很灵验,梦里儿子说,祖宗老子一定会保佑他俩长命百岁。果真如此,冬瓜与秋香一直活到九十多了还健步如飞,而他那个让儿子戴绿帽的儿媳妇翠花,在儿子走后第三个清明节那天就突然暴病身亡了。
是呀,每年春天,春雨都会如约而来,春天多像一位画家,把春雨当做画笔,桃树、梨树、李子树还有那些为追求生活人,就像是五颜六色的颜料,把人间的真善丑恶演绎得淋漓尽致,把大地作成一幅色彩斑斓的画。
本文刊登于《雨露风》杂志2020年第9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