鹰之梦

盛夏之日，躺在竹椅上打盹的李燕，猛然被院外鸡群的噪动声惊醒。

李燕悄声翻下竹椅，抬手取下挂在门框钉子上的一把已填充好火药的老火铳，弓身窜出门外。

这是李燕与神鹰的第五次交锋。事因一个月前，李燕在离家几十里外的深山老林中寻找猎物时，碰巧在一棵两人都难以合抱过来的松树顶端树杈上的鸟窝内，捡到了五枚白底带红棕色斑点，且还有着余温的鹰蛋。拿回后敲开，里面竟是成了形的，还没来得及长出绒毛，且在蠕动着的幼鹰。后来，李燕把这所剩的四枚鹰蛋，放在了自家院内的鸡窝内。

也就是从这时起，那只离巢外出觅食的老鹰竟像野狼一样追踪而来。此后，李燕一家大小五口人及鸡鸭、牛羊等等都被这只老鹰给盯上了。

一个月下来，李燕家就丢了两只老母鸡，还叼走了出生不到一个月大的小羊羔，最可恨的是，上个星期五傍晚，这只老鹰在屋后的菜园地里追着李燕的婆娘不放。当她惊慌失措丢下手中的菜篮落荒而逃时，把腰扭伤了不说，还摔断了一条腿。

俗话说，冤有头债有主，李燕发誓，一定要灭掉这只老鹰。让李燕没想到的是，这只老鹰更记仇，遇到别家张口就能到嘴的猎物它偏不耍，就死耗着李燕，等着他露脸。

李燕自幼随父亲，出没在深山老林中，以打猎为生，大到豺狼虎豹小至野猪、野兔、野鸡，可说是弹无虚发，从来都没有失过手。在乡邻们的眼里，是个出了名的神枪手。早几年，在当地游击队抗日战争的李燕，还亲手用这把火统，击毙过好几个日本鬼子。李燕神枪手的绰号，就是这样被附近的村民叫开的。

想着妻子的断腿，刚迈过门槛的李燕，马上又把脚缩了回来。此时的李燕，倒是多了个心眼，只见他迅速披上蓑衣、戴上斗笠，猫着身子，躲过刚旋转过去的老鹰，一头钻进牛栏旁边的那堆干柴禾里头。

一群鸡鸭早就缩身躲进院内不见了踪影。唯独，不知情的老黄牛，还躺在牛栏门口的阴凉处，悠闲地反刍着。

一杆躲在柴禾上的猎枪，随着老鹰的身影转动着。李燕测算着半空中的老鹰距离太远，火统的射程不够，超过二十米的距离，它就没有什么杀伤力了。

李燕盘算着，待到老鹰俯下身来攻击老黄牛时，才有机会得手。四周静静的，唯有李燕自己“怦怦”的心跳声，和那头老黄牛的喘息声，在牛栏上空散发着酸臭味。

果不出李燕所料，在半空中盘旋了几圈，还找不到目标的老鹰，终于放下身躯转到了牛栏的上空。

蹲麻了双脚，靠着柴禾掩护的李燕，屏住呼吸不敢挪动半步。这可是李燕狩猎几十年来，头一次如此的紧张。他面对的并非豺狼虎豹，而是一只个头不大，但懂得有仇必报，斗智斗勇的神鹰。

在半空中，瞄准了机会的老鹰，猛地一个俯冲就朝老黄牛身上直扑下来……

五十米、三十米、二十米，李燕的枪口随着神鹰移动着，掐准时机的李燕食指一扣，只听到“砰”的一声闷响，眼见直扑下来的老鹰，在半空中翻了几个跟斗，落地后就没了声息。

狂喜，大笑着，跳出柴堆的李燕，朝着老鹰落地的方向飞奔而去，正当李燕弯腰，伸手去抓老鹰的爪子时，却不料被躺在地上装死的老鹰扬头啄了个正着。

也就在这时，随着“哐当”一声巨响，吓得那把竹椅子都葳坏了一只脚，此时的李燕也在睡梦中被摔了出来。

卧室内听到响声的婆娘，急急忙忙地跑了出来，细问缘由的她突然“扑哧”一声大笑起来，对着未缓过劲来的李燕说：“真是的，大白天做噩梦，还与老鹰斗呢？瞧！我这腿不是好好的吗！”婆娘见李燕怔怔地盯着自己，便又补了一句：“看啥，看啥呀！天气热，赶紧的，快去给你的小鹰喂水，等它长大了，好早日放生，免得你整天胡思乱想。”

婆娘的话，让李燕着实想了老半天，这才回过神来，原来自己所经历的一切，不过是在梦境中罢了。

本文刊登于《微型小说月报》2020年第8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