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不是一款游戏,而是一项运动。
其实,这也不是一项运动,具体叫什么,我都说不清。
南方的冬天非常冷,有人说,室内比室外冷。
我读书之前,村里除了一所中心小学,还有一个片小,即一个片的几个生产队有一所小学。“片小”有1-4年级各半个班。所谓半个班,就是一间教室里坐两个班的学生,一年级和三年级在一起,二年级和四年级在一起。老师是一个,给一年级上课的时候,三年级看书、做作业;给三年级上课时,一年级看书或者做作业。
那时候的老师,也不是因为水平高,而同时叫两个年级,主要是因为学生的水平太低,要求也不高,仅仅限于识字的水平,所以,只要认识四年级课本上全部字的人,就可以当老师。
片小在我读书之前都没有校舍,开始的时候是二队的牛栏,在没牛的时候就当教室,后来,有个搬运站的空房子,改成了“片小”,再后来,一场大雨把那个房子冲倒了,当年,我上一年级。
片里临时决定在路边划出一块地,盖了三间红砖外框的房子,房子的两边是两间教室,中间是教师办公室。教师办公室是单间,前门后窗,教室南北通透,南北各有两扇窗户,南边有前后两扇门。
教室投入使用的时候是冬天,窗户的窗框和木格都是木头打制的,由于没钱配制玻璃,校长找了几块塑料布,用图钉将塑料布固定在窗框上。也许是因为塑料布气味太大,过不了几天,塑料布就被人抠了很多洞。
每当刮风的日子,外面大风,屋里就有小风,冷风吹着,坐在屋里的孩子冻得哆里哆嗦。有时候老师怕学生冻着,同意给学生一分钟时间,在教室里集体跺脚,一瞬间,教室里地动山摇。听见隔壁教室里跺脚了,另外一个教室的老师也会让同学们跺脚,两边教室形成共振,会感觉整个房子都是震颤。
课间的时候,老师鼓励同学们到外面晒太阳,这是最好的取暖方法。在外面的操场上,女孩子一般都跳绳、踢毽,男孩子没事可干,开始的时候,他们在操场疯跑,慢慢地有人开始发明一种游戏,那就是挤暖。所谓挤暖就是一群男生靠墙站着,此时就不断有男生从两边往中间挤,中间同学身体瘦弱,或者脚下没有抓地力的,他会很快就被挤出去,出了队伍的人,自动地跑到队尾,开始新的挤人活动,直到中间的人被挤出来,他又被挤到中间,最后被挤出来。
学校的墙是红砖砌的,红砖外面一般都会再摸一层泥土,泥土外面再刷一层石灰水,墙看起来是白色的,很方便在白石灰水上写字,那时候的白墙上,一般都用红色的广播色刷着几乎统一的大字:毛主席万岁,或者是,中国共产党万岁。
同学们开始挤暖的时候,随着棉袄在白灰上蹭来蹭去,空气中便弥漫着一层白色,不一会儿,空气中便升腾一层黄色的灰,那是因为白灰已经完成蹭完了,墙上已经露出了泥的部分,时间再长一点,红砖外面的泥都会蹭掉,最后漏出鲜艳的红砖色。
挤暖不仅仅是我们一个学校的活动,冬天积聚男孩子的地方,都会有这个游戏,有些房子的墙是泥砖做的,泥砖不是很耐磨,一段时间之后,泥砖会被蹭出带光亮的土色,那是我们见过的,泥土呈现的最好的状态。
记得我们读高中的时候,我们还在课间,两个班的男生在一层的墙上做着挤暖的游戏。我们当时是理科班,班上差不多都是男生,而隔壁班是文科班,男生数量比较少,且大多身体比较瘦弱,一挤暖,他们便成为我们的手下败将。好在那时候,他们班的女生不给他们面子,不然的话,真的有几个女生站出来要跟我们挤,我们估计也得败下阵来,谁敢跟女孩子比这个呢?
那时候,我们正好语文课学了朱自清的散文《绿》,想着挂在墙上的绿,我脑子里就冒出一副场景,在挂满青苔的墙上,我们一群男生蹭着,一个课间下来,每个人的后背上都染上一层淡淡的绿。没想到这个场景,我瞬间便对朱自清的散文失去了欣赏的兴趣。
但愿朱先生不怪我,我当然也不怪他给我臆造的那个景象,那真的是让人感觉不爽的体验。
后来的学弟学妹估计都不会在冬天挤暖了,一者因为教室的窗户应该钉上了玻璃,要是不开窗户蒙着,一天下来,教室里会比外面暖和;再者是因为,大家的衣服都变成了好料子,这些的确良、涤卡的面料没有老棉布耐磨,也许只要挤暖一次,他们的衣服就会破出一个大洞,不会有人敢拿这样的衣服去挤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