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方水多,一个小水坑里都能捞到鱼。一年四季,好像都能见到打鱼人的身影。
家乡人说,一条鱼就是一碗鲜汤。听父亲说,他年轻的时候,母亲淘米煮饭,他拿着渔网去江里现捞,饭熟了,一碗鱼也到家了。
一年中鱼最多的季节还是夏天,长江是个天然渔场,涨水鱼,退水虾,这是我们长江中下游人家的“口粮”,难怪地理书上,将我们长江中下游称呼为“鱼米之乡”。
春天的时候,一旦下雨,村里就变成了泽国,大塘水满小塘流,连接池塘的水沟就成为鱼儿游动的通道。
农人穿着雨衣或者蓑衣坐在水沟边上,用三面有围栏的网放在水里,一会儿拎起来,网底就有几只鱼儿在蹦蹦跳跳,装鱼的桶都是家里挑水的水桶,一者因为水桶大能盛鱼和水,再者水桶也比较稳重,不至于因为里面鱼的扑腾将桶打翻。我们家乡叫这样的捕鱼方法为“粘鱼”,这个“粘”字也许是“装”的谐音,言下之意是,守网待鱼。鱼进网了,网把鱼粘住,或者装住。
春天还有一种比较传统的捕鱼方法叫“扳罾”,这是典型的“待鱼入网”方法,罾就是一张网布被绑在两张交叉的弯弓下面,将罾放入水中,过段时间后,将罾抬出水面,在罾里游动的跑不掉的鱼,就成了囊中物。大罾里不需要放诱饵,也有一米见方的罾,这里必须放饵料,鱼虾在吃饵料的时候,将罾拎出水面。
夏天捕鱼的方法就多了,用撒网的,有用丝网的,有用迷魂阵的,有赶鱼的,还有用鱼鹰的,更多的时候,我们都是下水摸鱼,轻轻地游在池塘里,找到一个带草的岸边,将手从周围慢慢地往中间合拢,假如有在水边吃食的鱼进入手的包围圈,慢慢地就将鱼压在手掌下了。
也有水性好的人,一个猛子扎到池塘底部,用手在贴地的水上摸着,遇到有鱼,一手按到地上,鱼就被抓住了,当他浮出水面的时候,手里就会紧紧地抓着一条鱼。在水里摸到鱼的时候,一定是将其背鳍和侧鳍捏得紧紧的,因为有些鱼,比如黄辣丁、鳜鱼等,其背鳍或者侧鳍上都有锋利的刺,好在它们在水里时不扎人,等出了水面后,它们会迅速张开其锋利的刺。
有个词叫浑水摸鱼,这是很多摸鱼的人都必须要做的,几个人下到水塘里,过不了多久,池塘里面的谁就混了,这时候的鱼基本没法再沉在水中,它要浮到水面张着大嘴,吸着水面上的空气。看见有大嘴在水面上一张一翕,两手在嘴周围快速地一捏,一般都能捏住鱼身,因为这时候的鱼也许是因为缺氧的关系,它们反应都非常迟钝,很容易就上手了。
用手摸鱼的孩子,大多没有带什么工具,一根电线成了串鱼的工具,或者是从树上摘下一根柳条,也能顺利地将鱼鳃串在柳条上,鱼多的时候,很快就串出一串。
秋天的时候,我们一般都不下水摸鱼了,老人说,秋水碰多了会打疟疾。以前一直觉得老人迷信,后来学了《生物学》才知道,老人说的也许是对的,因为一个夏天,不知道有多少疟蚊将自己的下一代孵化在池塘里,下水多了一定会感人疟疾。
池塘里的鱼,一般都是到冬天快接近年关的时候,队里有组织地将池塘里的水“车”干,然后就是到泥塘里直接捡鱼了。这样做的目的,一者是为春节准备鱼,再者,冬天的时候,也是挑塘泥的好时候,这些黑黑的泥是上等的农家肥,来年开春的时候,运到地里,庄稼都会变得黑油油的。有些池塘里还种有莲藕,水干了,正好可以从泥里将藕挖出来。
十几岁的我特别喜欢摸鱼,冬天的时候,只要日光勤好,我便脱掉棉鞋,在冰冷刺骨的水里摸鱼,这时候其实很好摸鱼的,一者因为鱼儿喜欢在浅滩边上晒太阳,那里的水温度比较高,再者因为我的腿是水里的热源,只要浸在水里,一会儿就有小鱼往腿上撞,要是鲫鱼来了,它撞完我的腿之后,很快就会沉到我脚边的泥里,我顺着腿下去,在脚边一定能抓到一条一动不动的鲫鱼。
冬天能抓到的鱼数量非常有限,不过这也不影响我抓到鱼的喜悦。家乡有句话,叫一条鱼也可以做一锅鲜汤。虽然没有人真的拿一条鱼去熬一锅汤,但是一锅汤里只剩一条鱼的情况是有的,因为家乡人在冬天喜欢吃鱼冻。先将鱼吃了,留下的鱼汤,用盆盛起来,一晚上,盆里就是满满的鱼冻。
鱼冻的凝点非常高,温度稍低一点,鱼汤就会冻得结结实实的。鱼冻是很神奇的美食,有时候做出来的鱼可能是腥的,可冻成鱼冻后,就变得鲜美而没有腥味,连汤里的鱼刺变成鱼冻之后,似乎也消失掉了。
现在家家都有冰箱,一年四季都可以吃鱼冻。可现在的我们几乎不再吃鱼冻,也不知道怎么就不再好那一口。但是,对于我这样爱吃鱼的人,想吃鱼的时候,仿佛耳边还有人在喊:
一条鱼就是一锅鲜汤呢,赶紧去抓鱼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