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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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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006/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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挖泥鳅

江南是鱼米之乡,因为雨多,所以家乡人吃鱼还是比较讲究的。

正如狗肉不上席,能端到桌上的鱼,一定得有模有样。

再好的鱼,假如做不出样子,家乡人都是不吃的。以前只要开沟挖渠,老鳖和乌龟那是多得不得了的,一上午能挖出好几只,以至于我们儿时,以“赛老鳖”为最大的乐事,有点类似城里孩子玩赛车,或者乡下的成人玩赛狗。

每当大人外出上工,我们便用绳子牵着一只老鳖来到村里聚会的地方。绳子拴着老鳖的尾巴,自觉的老鳖会在我们前面爬行,胆小的,通常都是被我们倒拖着走。来到一个较大的平整地方,就着树荫,我们就开始赛老鳖了,规则跟现在的百米大战差不多,也是画好起点终点和赛道,发令后,大家同时松开手中的老鳖,任他们恣意爬行,先过终点的为赢家。那还是的“赌资”也非常有限,无非就是一个纸标或者一张练习簿的纸。

大多数人家挖回家的老鳖都是孩子玩死了,最后就给扔掉,乌龟没有人愿意玩,乌龟也不好玩。抓到乌龟的,讲究的人家会在龟背上刻字,然后,在龟甲边上串上一个铁环,放到江里或者湖里。这也就是长江岸边经常能发现穿着铁环的乌龟的原因。据说有年长江里飘上来一只数十斤重的乌龟,龟甲上刻着大唐XX年号。

也有个人人家会吃老鳖和乌龟的,那都是为了治病,比如有人吃老鳖是为了治贫血,有人吃乌龟是为了治尿床,不是因为有病,真的没有人吃这些看着不规整的东西。

就像泥鳅。我也是离开家乡之后才知道有泥鳅钻豆腐的吃法。以前在家乡几乎没有人吃泥鳅,这样软体的滑不唧溜的东西,没有人敢吃,也没有人愿意吃。与泥鳅类似的黄鳝,也不是所有人的都吃,但是,乡间人说黄鳝补血,那时候大多数农村人因为营养不良而贫血。

黄鳝在开膛破肚后,通常会被剪成一寸来长一段段的,洗的时候,要用棒槌在石头上狠命地捶打,直到把黄鳝脊椎骨锤碎,黄鳝段不再呈圆筒形。后来跟着江苏人,我们家乡人才学会,将黄鳝头挂在一颗钉子上,然后拿刀沿着两刀下去,将黄鳝的脊椎骨与肉完全分离。炒黄鳝段变成了炒鳝丝,或者煮鳝糊。

真的没有见过人吃泥鳅。只见过二哥有时候会从塘里抓一条泥鳅放在瓶子里养着,吃饭的时候,二哥会将几粒饭扔到瓶子里作为泥鳅的伙食。泥鳅好养活,在瓶子里养着,假如勤换水的话,泥鳅会活很长时间。

养泥鳅最有意思的是,它像个天气预报员一样,假如天气晴好,泥鳅在瓶子里就非常安分,常常一动不动的,假如要变天了,泥鳅在瓶子里上下翻滚。

有一年深秋,有天黄昏的时候,有个小伙伴跟我说,二哥拿着一个水桶在大坝后面的田里挖泥鳅。开始我有点不信,一者因为二哥那时候正在复习迎考,他是非常用功的人,哪舍得花时间跟我一样,还去田里挖泥鳅?再者说,挖泥鳅有什么用呢?

我将信将疑地沿着小伙伴指的方向往地心里跑,那天原本也是一个阴天,秋天的田地里什么都没有,显得非常荒凉。我还没到坝底,周围一个人影也没有了,我甚至有点害怕,一丝悔意涌上我的心头。眼看大坝就在前面,只要冲过坝脚几十米宽的小树林,就什么事都没有了。

我学着别人高声地唱着歌,其实我自己都不知道唱了什么,反正我的嗓子是扯开了,能听到声音,自己的胆子就壮实了一些。头皮不知道发紧了几次,我终于冲上了堤坝,我坐在坝顶上,使劲地喘着气。

等气息调匀了,我就开始翻过大坝了。

大坝里面是一排稻田,田里的稻颗还是新鲜的,感觉远远地看起来,稻颗还是金黄色的。我极力地在田里搜寻,我终于看见田里有一个影子,他大部分时间都是站在一个地方,他用锹在土里挖着,边上放了一只水桶。我看出是二哥的影子。

我快速地冲下大坝,跨越了两道沟梁,我也到田里了,田里没有了水,田里的泥变硬了,但是,能感觉到泥下因为有水的,所以泥还是有点发软。我快速地来到二哥面前,他看到我很是吃惊了一下。

“你怎么来了?”我感觉到二哥为我的到来有点高兴。

“我听人说,你在这儿挖泥鳅,我不太信,就跑过来看看。”我的气息还没有调匀。

“我听人说这里有泥鳅,所以放学后我就过来了,你看看我挖了好多泥鳅了。”

我往二哥边上的水桶里面看了一下,水桶下面的三分之一都被泥鳅盖住了。

“真多啊。你怎么知道有泥鳅的?”

“简单呢,看看,这里有个洞口,这个洞挖下去,一定有泥鳅的。”二哥好像是在演示给我看,他用锹沿着洞口慢慢地往下挖,开始的时候,地面上的土还是硬的,越往下,土的水分越大,到底下就是泥了,二哥也许是怕伤着泥鳅,他用手沿着洞在泥里往前探,不一会儿,一条泥鳅就被二哥给揪了出来。

“是不是见洞就挖下去,都会有泥鳅?”

“不是的,有蛇洞。假如洞口不光滑,且洞里发干,可能里面就是蛇,一定要注意的。”

那天运气比较好,我们遇到的都是泥鳅洞,在天黑之前,我们挖了有小半桶泥鳅。二哥将铁锹把串在水桶的提手下面,我在前、他在后抬着水桶,那天路上二哥跟我讲了好多事。我也许是完全沉浸在挖泥鳅的兴奋中而忘记了二哥跟我说的内容。

原本以为回去后,家里会大餐一顿。可连着那几天,我们家每顿饭,差不多都是两道菜,一碗咸萝卜,一碗咸白菜。那天二哥挖的泥鳅好像从家里消失了。

我一直不知道那些泥鳅去了哪儿,我也没敢问二哥。

多年以后,我无意间听父亲说,泥鳅治胃病。多年以前,父亲大把大把地吃胃药。在二哥高考那年,父亲十二指肠溃疡,大口大口地吐血,最后,父亲在安庆住院了40多天。

也许是二哥听到了泥鳅可以治胃病的偏方,在那个寒冷的秋后,他舍弃了繁重的学习任务,去田里给父亲挖了泥鳅治病。以至于导现在,我都不知道,父亲的胃病究竟是在安庆治好的,还是吃泥鳅吃好的。

跟二哥学会挖泥鳅后,我当时还暗暗发誓,以后自己也像二哥一样,秋天的时候去田里挖泥鳅,可这辈子,再也没去过田里。

挖泥鳅成为了永远的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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