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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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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笔杂谈
202006/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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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夜很冷也很长

30多年前的冬夜,我正处于嗜睡的年纪。为了复习迎考,半夜进入冰凉的被窝,好不容易把被子捂热,就再也不想离开。

每每在半夜的时候,我都会被急促的呼喊声叫醒。我和哥哥姐姐立即起身,几乎来不及将棉袄穿在身上,我们光脚汲着棉鞋,快速地赶到父母的房间。

父亲靠在床头上,母亲躺在父亲的怀里,头非常软弱地耷拉着,母亲脸上没有一丝血色。我们知道母亲又出现情况了,父亲左手的拇指狠狠地掐着母亲的人中,右手在母亲的胸口从上往下揉捏着。

我和哥姐妹妹分别掌管着母亲的两条胳膊和两条腿,我们使劲地从上往下搓揉着。母亲的身上凉冰冰的,让我印象非常深的是,母亲的手指瘦得皮包骨头,仿佛如鸡爪子一般,僵硬地攥着拳头,由于手指头是僵硬的,指甲似乎都已经戳进掌心的肉里。

那时候,我们还不知道什么叫死亡。我隐约地感觉到母亲好像已经死了。

没有人说话,我们各就各位,使劲地捋着母亲的身体。没有人知道时间,可时间是始终存在的,我们感觉是在比赛,与死神进行比赛,我们要是慢一拍,母亲也许就回不来了。

母亲冰凉的四肢开始有点温度了,我甚至不知道是我们揉搓产生的热,还是因为揉搓加速了母亲体内的血液循环。母亲的脸色不像先前的苍白,似乎缓和了一些。

希望的苗头激励我们加速了手上搓揉的速度,母亲的手指没有那么僵硬了,顺着母亲的手腕、手掌,我们可以掰开母亲先前一直攥得紧紧的手,我们可以揉捏,甚至可以抖动母亲的手指了,直到手指开始有了不易察觉的温度。

哥哥披在肩上的棉袄掉到了地上,我们跪在床前地上的膝盖已经没有了知觉。外面漆黑一片,所有的房子都是黑洞洞的,估计所有人都沉浸在梦乡里,我们感觉到时间的漫长,因为,几乎听不到一声狗叫。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母亲好像睡着了,因为我们能听见她均匀的呼吸声了。又过了很长时间,我们听到母亲吐出一口长气,我们静静地等着,直到我们听见了母亲说“我的娘哎!”

再后来,母亲的喉咙里开始出现咕噜声,最后都变成一声紧似一声的咳嗽和喘息声。

“好了,没事了。”父亲如释重负,他将母亲的身体轻轻地移开,让母亲躺到她身后一摞枕头垒起来的靠背上。母亲的头斜靠在枕头上,脸色正在慢慢地恢复。

我们半天不敢动身,其实,我们也动不了身,跪在地上的膝盖要反复揉搓半天,才会恢复酸麻的知觉。

我和哥哥打开大门,稍微走出几步,外面一片黢黑,寒冬的夜静得有点吓人。我们并排地对着外面尿尿,尿洒在冻干的地上显得特别的脆响。我感觉我与哥哥都有默契,我们真的不是为了尿尿,而是希望借尿水进行驱邪,让那些不干净的东西远离我们家,尤其要远离母亲。

那个冬天特别长,也特别冷。

母亲昏死过去的周期越来越短,开始的时候差不多一个月一次,后来是一周一次,再后来是2-3天一次,我们跟着母亲的“节奏”,不断地体味冬夜的黑。

好不容易熬到春节了,母亲出乎意料地好了起来。以至于年三十晚上,母亲坐在火桶里跟我们吃了一顿团圆的年夜饭。那是我们全家最欢乐的时刻,春节过后,春天就来了,我们深信,母亲的病会在春天慢慢地康复。

开学后,我回到了学校。就在某天的中午,姐夫来到学校找我,我瞬间就感觉到不好。姐夫没有说话,他骑着自行车,我静静地坐在后座上。我似乎感觉出了什么,可我一直在强调自己是在梦里,因为,我周围看到的都是灰蒙蒙的,天空中没有一丝亮色。

母亲走后,我也没有感觉到春暖花开,在很长的一段时间,我都能感觉到那个冬天夜晚的寒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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