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缺的幸福

在地里忙碌一天的父亲，晚上回家最大的愿望是，能有个下酒的菜，并能惬意地喝口小酒，他觉得，那是人世间最美好的生活。

晚餐的时候，姐姐从厨房端出一碗咸菜，哥哥给父亲盛来一碗粥，看看桌子上摆着的空酒瓶，一丝失落闪过他的心头，父亲很快就恢复了表面的平静，他端起碗“吸溜、吸溜”地喝着热粥，从腹部往上的身体很快就暖和过来了。也许是太累的缘故，吃完晚饭后的父亲不想离开桌子。

哥哥从灶台上的吊罐里舀出热水倒进水桶，将水桶提到父亲旁边，父亲脱下鞋袜，将脚放到水桶里泡着，他拿过来桌角的旱烟袋，点上麻杆，很享受地抽着旱烟。

水温变凉的时候，父亲将脚从桶里拿出来，哥哥递上擦脚布，在父亲擦脚的时候，哥哥拎走了水桶。忙完厨房活的母亲，往水桶里加了一瓢热水，哥哥继续用水桶泡着脚。

哥哥泡脚的时候，妹妹拿来家中唯一一把用来剪布的剪刀。泡了一阵后，哥哥用剪刀的刀刃在脚后跟上刮着老皮，在剪子的边沿出现厚厚一堆白色的泥状物，父亲看着哥哥刮脚，不时地提醒他要小心，因为稍有不慎，剪刀的刃就可能切进肉里。

在用剪刀方面，我一直佩服姐姐，她平时用这把剪刀将做鞋的布剪成各种形状，也许是剪布练就的手艺，她可以用剪刀给我剪圆圆的指甲盖，这是我平时被同学羡慕的地方，他们好多人的手指甲都是咬掉的，或者是用剪刀剪出带棱带角的样子。

我们家的人都非常有本事，母亲临睡前带着姐姐们“洗脚”的时候，她用的是女式澡盆，因为水少，澡盆一般都是靠着墙沿，半立着的澡盆里蓄着一小湾水。有时候，母亲也会让我去“洗脚”，大多数时候，我都会将斜着的盆蹭到地上，盆里的水会溅我一屁股。

我常常因为笨拙，而一屁股坐到地上，只因家里的凳子有时候只剩三条腿，看着别人坐着若无其事，我一坐上去都会摔个仰面朝天，惹来一片哄笑声。

在平衡性方面，我还是佩服哥哥，他有无师自通的平衡本领。

农闲的时候，村里待嫁的姑娘，大多会由自家哥哥弟弟推着她陪嫁的自行车去稻床上，姑娘的兄弟用腿夹着自行车的后轱辘，用手有力地扶着自行车的后座，以便姑娘能稳稳地上车，并能将车蹬起来。车子转起来后，兄弟的在后面扶着后座跑，姑娘在车上扭捏着腰身，歪歪扭扭地骑着，一会儿往内倒下，人被车压倒了，一会儿往外倒着，人从车上摔了出去。爬起来检查一下衣服，揉揉腿，继续着扭捏的动作。

经过千摔万跌之后，终于可以骑着车在稻床上转了，由于上下车的技巧还不娴熟，大多数姑娘还是显得慌乱。

哥哥带着我一直在稻床边看着，我们没有像别的孩子一样跟着学车人后面瞎跑。村里有胆大的人，在姑娘摔累的的时候，他们会借车子自己练习一下，哥哥一直在边上看着，好像从来也没有借过别人的车。

有一天，外地的舅舅来我家做客，哥哥鼓起勇气将舅舅的自行车推到了稻床上。哥哥像个魔术师一样，很快地掌握了平衡技巧，并能顺利地绕着稻床一个劲地转圈，我像个跟屁虫一样，快乐地跟在车后面，一圈圈地跑着。

随后的很多日子，我都坐着同样的梦，梦里我会骑自行车了，车子跑起来的时候，我的耳畔呼呼生风，可我就是不知道如何刹车将车子停下来。

我生在贫困时期的一个特大型家庭，由于人多劳力少，家里一直处在贫困的状态，短缺不仅是一种常态，更是一种生活方式。

因为短缺，我自小就学会了珍惜；因为稀罕，我知道分享的重要性；因为渴望，这成为我们不断努力的动力之源。

哲人说，苦难是老师。很多时候我想当一个无师自通的学生，可生活始终让我在窘境中慢慢地学着知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