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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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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笔杂谈
202007/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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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针引线

孩提时代,有件事我非常自豪,那就是,母亲只要做针线活,就会找我帮助她引线。

母亲信任我,不仅因为我眼神好,而且手巧。她只要把针交给我,我很快就帮助她将线从针眼里穿过去。母亲要是跟村里的女人一起做针线活,她们所有人的穿线工作都由我来完成。

每每遇到这样的场景,我都不会跟小伙伴疯跑,而是在母亲附近玩耍,因为被需要对我很有激励作用。

那个时候的人好像就闲不下来,女人们不下地干活的时候,一旦忙完家里的做饭、洗衣、喂猪等任务,就开始聚堆做针线活。

母亲的针线活好像就没有结束的时候。那时候穷得买不起新衣服,衣服更换的频率非常低。老古话说,新三年、旧三年,缝缝补补又三年。一件衣服老大穿了老二穿,老二穿了老三穿,由此往下,直到衣服破得补不出来,很多人家的外衣,穿到最后都看不出来原始的颜色了。

记得读高中的时候,我还穿了一件不知道哪个哥哥或姐姐曾经穿过的花棉袄,花棉袄外面罩了一件蓝市布的外套,由于棉袄与外罩不融合,走路的时候衣角摆动,就能让人看见里面的花棉袄,有那么一段时间,我走路都不敢动作太快,后来干脆就不穿花棉袄了,宁愿冬天冻着。直到有天,我收到远在北京的叔叔寄过来一件旧军棉袄(好像是抗美援朝时候的军用品),才救了我冬天的大急。

针线活的另外一个内容就是做鞋,那时候除了雨靴从商店购买,其他的鞋都是自己家做的。男人其实也做鞋的,但是男人只做一种鞋——木屐。木屐有点像今天的拖鞋,但是做工比拖鞋复杂多了。

鞋子是每个人都要做的,一双布鞋差不多也就一年的寿命,要是很多不老实的孩子,鞋子穿几个月就会前面漏脚趾头,后面漏脚后跟。做鞋的工序比做木屐复杂多了。

印象中每年的初夏,在天朗气清的日子,家家户户都会做鞋样的底子,这是做鞋的第一道工序。母亲先是熬一锅浆糊,然后将家里的大门卸下来放到太阳底下,在大门上垫上一层报纸,然后开始用浆糊往纸上一层层地刷,刷一层浆糊,在上面粘一层破布,大概粘个5层左右,经过太阳一天的暴晒,最后形成一块“布板”,这就是鞋样的底子,母亲将底子从门上摘下来挂到墙上,日后做鞋的时候,就开始从这张布板上面剪鞋面和鞋底的底子。

母亲会同时从底子上剪下鞋面和鞋底的样子,然后就开始往底子的两面贴布,鞋面部分贴两块新布,里面是白色,外面是黑色,母亲用浆糊将两层布牢牢地粘在底子上,然后用白边包住两层里外层,至此,鞋面部分就完工了。

做鞋最费时的是制作鞋底,很多人知道千层底的鞋费工夫,但是到底费多少工夫很多人是不知道的。母亲先是从布板上剪下要做的码数大小的底子,随后就是一层层地用浆糊往底子上贴布,直到厚度达到1公分的时候,母亲在破布的面子上用一块完整的白布封上,因为这块白布将来是鞋的里子。

千层底粘完后,还剩一道非常费工夫的工序是纳线,即用线将千层底的布牢牢地“系”在一起。母亲用的线是麻线,因为麻线比棉线更结实,我不知道密密麻麻地纳完一只鞋底需要多长时间,那时候女人不离手的针线活基本是纳鞋底。鞋底纳完之后,将先前准备的鞋面缝在鞋底上,一双崭新的布鞋就完成了。

通常情况下,新鞋是在过年的时候或者重大的日子里才能穿的。

我们村里第一个大学生大学毕业后,八十高龄的父母带着几双新鞋去找儿子,老两口原本想跟着儿子去养老,没想到,老两口在儿子家没有待到一个月便回来了,在一个寂寥的早晨,老两口服毒自杀。没有人知道老两口在儿子家经历了什么,后来有人说,那个大学生当年读大学的时候,父亲给他带了一双布鞋,他拿到鞋后立即穿着它去球场踢球,一场球下来,鞋的前面露出了大脚指。

忘记母亲为我做最后一双鞋的样子了,我是穿着母亲做的布鞋走上高考的考场的吗?应该不是的,那时候的我们非常虚荣,喜欢穿从商店里面买来的球鞋。

前天裤子上的扣子松了,我翻出了家里的针线盒,我还没有到母亲当年的年纪,突然发现我根本穿不了针,尽管我戴上了老花眼镜,我使用了各种母亲当年用不了的工具,最后,我还是无法将线穿过针孔。

我当时的样子估计非常滑稽,因为,基本上没有人看过我戴着眼镜的囧态,没有人见过我一手拿针,一手拿线,结果线头不对针眼,更没有人知道我其实心里压根就没有能穿针引线的悲哀。

我不是一个极度的悲观者,但是,在事实面前,我不知道我还能如何穿针引线。

我似乎理解了母亲当年找我穿针引线的自豪感,因为,我在,她的希望就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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