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里水天是他乡
梦里江南,千里水乡。
我生长江南,故乡是“鱼米之乡”。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江南将我的家乡排除在外。
一说江南,人们脑海里就该是小河在村庄或者街道边流淌,小桥架在小河上,不时有乌篷船从小河穿行,浆橹摇起的水花匆匆地滚向岸边,水边洗衣或者是洗菜的人,见水花来袭,立即起身躲闪,水波过去,一切趋于平静。
其实,水乡有很多种形式。我的家乡在长江边上,乡邻们的房子一种是沿江而建,房子建在长江大堤边上;另外一种就是将房子建在地势高的墩子上,地势低的地方就成为池塘或者水沟。水乡的水主要是长江里面的水,其次是池塘和沟河里面的水。沟河上没有桥,沟河里面也没有乌篷船,因此,江南跟我的家乡就无缘了。
我的家乡不能被称为江南,其实还有两个方面的原因:一是我们家乡的水与人是分隔开的,水是水,人是人,人是躲着水的,不像被称为水乡的地方,水与人是共处的。二是经济基础和社会关系不一样,水乡不仅仅是一片位于水区的房子,水乡里住了不平凡的人,每个被称为水乡的地方几乎都住了一个古代或者当今的“名人”。我们家乡没有茅盾,没有沈万山,就有个大户人家出了个院士,他还将自己的故乡填写成他当年游学之地。
人临水而居,水环绕房子的周遭。水对于房子非常重要:水可以是路,水边人家门口都可以停靠乌篷船,在交通还不是很发达的年代,水乡的人愿意水路出行;水可以是净化器,水乡人家要在水边洗衣洗菜,这是水乡人家的基本生活方式,水可以带走水乡人家产生的废物;水是水乡人家的恒温器,有水的地方冬暖夏凉;水是可以是灭火剂,一旦有火情,水边的人转身就可以在河里取水灭火。
水乡代表江南,那是因为每个水乡里都有一个了不起的人物:浙江的乌镇,那里近代就出了大文学家茅盾,在茅盾之前还能列举谢灵运、范成大、宋孝宗等名人曾与乌镇发生干系;再比如周庄,那里是明朝首富沈万三的故居,周庄的名气来自于画家陈逸飞的宣传,当年陈逸飞到周庄时,周庄跟他一样没有名气,他画了周庄最有代表性的双桥,《双桥》被美国的石油大亨当着礼品送给了访问美国的邓小平,于是,周庄和陈逸飞一起名满天下;同里的名人就更多了,明朝的书法家王宠就是同里人,此外,明朝的倪瓒、顾瑛、韩奕、姚光孝、董其昌等人都先后寄居在同里,小时候看过一部锡剧叫《珍珠塔》,据说这就是根据同里名人、官至南京道监察御史的陈王道的故事改编的。
能成为水乡的地方还有一个特点,水乡里的先民都比较富足,他们居住在徽派的房子里,房子大多有百年以上的历史。那种历经百年而没有毁损的房子,大多是木质穿坊结构的,房子结实不易毁损。而从我记事起,我家乡的人都住在茅草为顶,土坯为墙的房子里,这样的房子别说保持不到现在,就算保存到今天,也不会被人看成是“水乡的民居”,茅草的房子始终聚拢不了人文的气息。
因为有名人,水乡中或多或少都会有一两座私家的宅院,宅院里设计有亭、台、楼、阁、廊、坊、桥、榭、厅、堂、房、轩,这些建筑分布于园林的四周,形成曲径通幽、别有洞天的景致,园中小桥流水延展了园林的空间,假山瘦石延伸了园林的想象力。
我知道了梦里水天没有成为江南的原因,因为我的先祖没有驾驭水的能力,他们只有避水而居,才能确保不受水的威胁。不像现在被称为水乡的人家,他们借天时而齐家,借地利而立宅,借人和实现与水的和平相处,他们成为水的朋友,水完全融入到了他们的生活中,难怪周庄的沈万三死后要求葬在水冢中,因为,水已经成为他们赖以生存的关键要素。
到水乡旅游,我是兴奋的,目之所及都是儿时或者梦中的景象。欣赏着波光粼粼,沉醉于水天一色,我知道,这一切来于梦、归于梦,因为梦里水天不是故乡!
好在,水乡还是圆了一个梦,这个梦是,家乡不在江南,而心可以寄存在水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