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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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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007/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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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亲和地图册

早上开着车,脑子里突然就冒出一个词——母亲和地图册。

我觉得非常奇怪,母亲与地图册简直就挨不上边,我怎么将母亲与地图册联系到一起的?我思考了一天也没有答案。

母亲不识字,也没有见过地图册。记得以前中学地理书上有地图册页,估计母亲也没有翻看过,我自然也不会在她面前翻看地理,因为当年我跟地理“有仇”,别说在家看地理,除了考试的考场上,我基本不会主动去碰地理书。

母亲不知道地图册是什么东西,地图册放在她面前,她只会把它当成一张花纸,用手触摸后感觉这张纸比较厚实且防水,回头剪鞋样的时候,一定要将这张花纸派上用场。那时候的农村,什么物品都缺。以前剪鞋样的纸,差不多都是从邮电所求人弄来的,那里经常有送不出去的彩色画报。

母亲也许都不知道地图这个词。那时候人活动半径非常小,一辈子的绝大部分时间都被圈定在家乡的一亩三分地周围,在我读高中之前,母亲都没有去过县城,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以前出门需要查验介绍信的缘故?母亲去镇上的次数也是非常有限的,以至于姐姐嫁到镇上,姐夫家还请母亲去镇上住过一个晚上,镇上离我们家不过6公里的距离。

在母亲的方位里只有前后左右,没有东西南北。即使提到方向,大多跟气候有关,跟方位无关。如天上刮西风暴了,太阳从东边起来了,我们家的房子朝南边开门,北京在北边。母亲知道北京,那是因为三叔在北京工作。二叔在安庆,母亲不知道安庆在我们家的哪个方向。母亲能知道最多的知识不过是,安庆在我们家“下水”,要是坐“上水船”会把我们带到武汉。

母亲的地图很小,她经常出没的地方是我们家的一亩三分地,无论这块地是在堤内还是堤外,无论这块地跟谁家相邻,母亲都是认识的,她似乎从来没有错过;母亲偶尔去的地方是回老家,先是晚上在家坐船到安庆,等到第二天早晨,母亲在长途车站坐第一班长途车到老家。车站离外婆家好像要穿过几个村落,母亲记得那里的路,虽然那里的路都是羊肠般的田埂路,可那里是母亲的家啊。

听哥哥说,他小的时候,母亲常常是天不亮就将他叫起来,因为母亲要去地里打猪草。哥哥还打不了猪草,母亲一直叫着他。后来哥哥自己分析说,母亲一直觉得自己的儿子会是有用的人,这样的儿子带在身边,哪怕是黑灯瞎火,她也不担心牛鬼蛇神;换个角度思考,假设哥哥将来不成器,母亲说,那我还害怕什么呢?人没有期盼的时候自然也是无所畏惧的。

常常看见身边的朋友在跑完步后,用手机圈出自己跑过的路线。假如当年有手机,假如当年手机上有这个功能,母亲每天的线路图应该是非常复杂和密集的,因为母亲一直在奔走、在忙碌。

假如手机能标出母亲的行动轨迹,她每天行动的路线一定是漫长且饱满的,因为母亲一直在跑步着追赶每天的时间,她生怕被时间甩在后面。母亲只活了58个春秋,假如以母亲行动的轨迹长度为计量单位,母亲的阳寿至少可以多延续30年。

我们这个时代不用做鞋样,就像母亲那个年代不要地图册一样。我一直奇怪,母亲跟我共同的东西怎么那么少?假如我将地图册拿给母亲,那会是什么样的结果?

母亲不知道我会用上地图册,她甚至无法想象我与地图册的关系,她不会知道我会开着自己家的车拿着地图册走南闯北,因为,她走得太早了,走得太匆忙了。

母亲与地图册,原本根本没有关系,但是,我偏偏将母亲与地图册联系到了一起。因为,我真的思念母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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