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前农村人的活动半径比较小,婚配的半径也比较小。大多数情况下,婚配范围都在一个镇子之内,精确地说,应该在一个圩内。
顺便介绍一下“圩”(wei),圩是长江边上人都懂的概念,圩也就是大坝,主要是起阻挡江河水的作用。圩在某种程度上也构成了一个区域概念,一个圩里的居民,差不多来自于祖籍为同一个区域的人。
我们磨盘州在长江边,地处安徽、江西、湖北三省交界,村民大多为桐城、枞阳、无为的移民,我们称呼这些地方为“老家”。磨盘州是一个小圩,周长不到20公里。磨盘州背倚同马大堤,我们俗称“大圩”。
小圩里的人婚配差不多就在磨盘州内,或者是与一江之隔的江西省临江的那几个镇,因为长江南北岸的人祖籍都来自于一个地方,大家说着一样的方言,或者是一个语系的方言,有着相同的风俗。
通婚还有一个途径,那就是,我们磨盘州的男人娶老家的女子。很少有反过来的情况,即很少有磨盘州的女子嫁回老家,那是因为,当年,磨盘州的经济条件比老家那边要好。那些在桐城、枞阳、无为的农村女子由姻亲关系介绍,嫁到我们磨盘州,她们嫁到这边来过好日子。很多女子会把自己的妹妹,或者娘家侄女介绍到这边。有兄弟俩娶姐妹俩的,有叔侄娶姑侄的。
大圩里住的都是祖籍本县的人,我们称呼他们为“此地佬”。非常奇怪的是,我们这些移民的后人很少与“此地佬”的后人通婚,哪怕两家相邻。
还有一个非常奇怪的现象是,相邻两家,可能共用一扇房墙,两家人因为祖上来源不同,世代说着不同的方言,以至于,我一直怀疑语言是遗传基因,不然一代代的人,怎么就不能将语言同化?
我不知道是因为生活习惯,还是因为结婚的仪式不同,我们这些移民的后人不与“此地佬”通婚其实还是有原因的。小时候我了解到的情况是,我们嫌“此地佬”的婚姻关系比较混乱,有东家叔叔娶了西家的侄女,西家的爷娶了东家的孙女。我们移民在辈分上非常讲究,辈分关系捋不清的,基本不会有婚配关系。
后来,“此地佬”的后人说,他嫌我们关系太复杂,住在一起的人姓氏非常混乱,不像他们,一个村子里,差不多就1-2个姓氏,婚配的时候,他们会在不同家族之间选择姻亲,不用梳理,血缘关系非常清楚。
我们磨盘州的人,那时候,媒婆登门说亲,先不说男女般配不般配,首先要论两家的辈份关系,只有把这个关系搞清楚了,才有后续的内容。现在想起来觉得挺有意思,我们乡邻的遗传关系,竟然是媒婆在控制和管理着。
磨盘州几乎没有男人娶不到老婆,在实行土地承包责任制之前,磨盘州土地肥沃、人均耕地较多,且地处长江边上,交通发达,码头上的搬运、货场等,以及过往的航船和旅客,还能给农民带来额外的家庭收入。所以,手头比较活络一些。比如,那时候,经常有行船的人到农民家买菜,或者买鸡蛋。一个鸡蛋8分钱,2个鸡蛋就可以换到一斤咸盐的钱。要知道,很多老家的人真的穷到没有买盐的钱。
磨盘州人每天看到南来北往的人,在州上生活,人的见识是不一样的,不像老家的人,祖祖辈辈就见到同一座山,经过同一片田,尤其那些住在深山里的,世代见到的就是那片天。老家的女人一来到州上,看见州上敞亮的风景,看见码头上形形色色的人,她们立即就会做出决定,哪怕做牛做马,也得在磨盘州扎根。
因为磨盘州的人要么直接来自老家,或者是娶了老家的媳妇,每年正月初二,码头上下水的轮船差不多被我们州上人承包了,几乎全州人都要赶着去外婆家拜年,多数女子的老家在安庆市的周边,大家必须先到安庆,在安庆转车再回各自老家。
等初三、初四返回的时候,当时拜年的人群中又多了一些年轻的陌生女子,她们的心已经被磨盘州吸引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