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个难得清闲的周末,下午接了孩子放学,孩子跟她妈约好出去吃饭,孩子问我去不去,我说我要改稿子,且家里剩饭菜太多,让她们两人一起出去吃。
老婆孩子都走了之后,我一边改稿子,一边将剩菜放到蒸锅里面去蒸,十几分钟后,桌子上就摆了四个菜,我拿出了刚才超市买的啤酒,就准备大快朵颐了。
刚坐到桌边,我突然发现这个场景我非常熟悉。
小时候在农村,家里经济条件非常不好。尤其是灾荒的年份,真的会食不果腹,记得有年大旱,地里几乎绝收,吃饭都没有菜,母亲被逼无奈,竟然将绿豆炒熟了当菜吃,我不知道有几个人吃过表面蘸着一层盐水的炒绿豆的味道?
后来有人教会母亲制作绿豆芽的方法,我们才摆脱了吃炒绿豆下饭的历史,这样的年份,印象中只过了一次,大多数时候,菜还是有的,不过一年到头,端到桌上的就一个咸油菜,一个咸萝卜。
对于现代的城里人来说,自己腌制的咸油菜真的是好东西,腌制味道好的咸菜,其价格不低于大鱼大肉,而在当时,农村人家的一日三餐,基本就吃这两道菜。
偶尔来客人的时候,父亲回去码头买点肉,由于码头上不是每天都有卖肉的,就算有卖肉的,也不是随到随买。
要是能买到肉,母亲通常会把肉分成三部分,纯肥的部分炼油,五花的部分炒菜,纯廋的部分做肉片汤或者丸子汤。
大部分情况下是没有肉的,这时候,母亲一般都会做这样几个菜:辣椒炒鸡蛋、油爆花生米、豆腐青菜、炒豆腐干丝等,在应急方面,母亲好像一直有办法,从我记事的时候起,还没有出现过拿咸菜招待客人的情况。
最惨的一次是,有个舅爷晚上天黑后到我家,说等下要坐船走,当时家里真的百无一有,母亲央求父亲将悬挂在屋梁上的花生种子取出来一些,母亲勉强给舅爷炒了一盘盐水花生米。
通常,菜做得差不多的时候,母亲就会喊父亲准备吃饭,父亲跟亲戚熄灭手中的旱烟杆,并将抹布把桌子擦干净,哥哥姐姐们就从厨房端菜上桌。桌面虽然很大,一下子在桌子上放六个碗,显得也是非常丰盛的。
招待客人好像少不了酒,在吃饭之前,父亲已经派哥哥去码头的小卖部打上酒了,当年好像也没有人说自己不能喝,只是酒量大小不同,不会有人因自己酒量小而不喝酒的,不喝酒好像就不能上桌子。
我们小孩不仅不能上桌,且不能在客人没吃完饭之前上桌。从家里来人开始,我们就表现得异常的兴奋,因为,今天有好菜吃了,从母亲在厨房洗菜开始,我们就惦记着新做的菜,有哥姐在母亲炒菜的时候主动请缨去灶下塞柴火,母亲在做不是很贵重的菜的时候,如炒花生米等,就会给灶下的人用锅铲盛一些给他,不知道这算是塞火的酬劳吗?
从菜端上桌子开始,我们就关注父亲及客人喝酒吃菜的情况,那个时候真的很奇怪,无论是能吃的,或者是不能吃的,无论是吃得快的,或者是吃得慢的,大人们喝酒结束,桌子上新做的菜大多所剩无几,等我上桌夹菜的时候,桌面上就剩下了惯常的腌咸菜和腌萝卜。
要是事先在厨房被母亲开了小灶尝过鲜,我在桌上没有吃到好吃的,心里有些遗憾,但是不委屈;假如事先没有吃,桌上也没剩,就觉得自己特别冤,客人来了就闻到了一点香气,非常不开心。
这时候,我就盼着自己快点长大,盼着什么时候我成为父亲的时候,我就可以在客人到来的时候享受平时吃不到的精美菜肴。
日子越过越好,我都忘记了什么时候不再惦记吃喝,来客人的时候,自己不再盼着能跟着客人尝点鲜;在母亲走后的若干年,我都忘记我作为人父时,还会盼着能跟着客人打个牙祭。
最让我心疼的是,我成为人父没几年,父亲永远地走了。父亲在世时,估计永远也不知道,我还有盼着早点成为他的愿望!
我真正意识到我成为父亲的时候,父亲已经不在了,父亲终止了我做儿子的资格,现在,即使山珍海味摆在我的面前,我也没有当年盼着吃一颗炒花生米的冲动,因为,我知道,一切的过往都无法回到从前。
有一天,我真的变成你,我不仅增加了对岁月无情的悲愤,而且心里增加了对逝去父母的无尽思念。
我变成了你,你变成了谁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