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小到大,我不知道吃了多少鱼,也不知道多少次被鱼刺卡喉。可说到鱼骨头,我心里的感觉还是说不清。
读大学的时候,有女生喜欢在街边买零食,记得她们喜欢的零食中有一样就是油炸鱼骨头。
鱼骨头像被人掰成一段段的梳子,表面呈金黄色,横七竖八地躺在带盖的罐子里,有人要买的时候,小贩打开罐子的盖,抓一把放到秤的托盘里称起来。分量合适后,小贩拿出一个纸扎的方形袋子,将鱼骨头倒进去,不一会儿,纸袋子边上便渗出一小块油。
姑娘们用左手捏着纸袋子下面,右手两个指头捻着袋子里的鱼骨头,很享受地扔进嘴里,不一会儿,她的嘴里就传出嘎嘣、嘎嘣的咀嚼鱼骨头的声音。
我没有享受过油炸的鱼骨头,总感觉那样的鱼骨头是腥的,况且,我一直不知道,鱼骨头上的肉是如何剔掉的?
女同学吃的鱼骨头自然是经过处理的,因为鱼骨头边上的细刺上不再是尖尖的,不然,谁也不敢拿嗓子去冒那个风险。如卡在喉那是痛不欲生的经历。可这辈子让我如卡在喉的,不是我自己吃鱼的经历,而是,哥哥给母亲带来的永远的刺痛。
有一年,村里来了一群修公路的人,他们平时分散住在我们村的很多人家里。某天中午,他们改善伙食。不知道是因为什么原因,他们要在我们家下厨。
那天他们买了几条大鱼,我母亲及周围的几个大娘给他们做饭。
鱼多且大,母亲及大娘们做了一个上午,最后用洗干净的大脸盆盛着鱼端到桌上。那时候的人,肚子都是饿的,见到鲜美的鱼上桌,他们眼睛里都冒着绿光。
一顿狼吞虎咽的抢食之后,桌上的脸盆及锅里的饭粒变得干干净净。为了尽快收拾完残局,好准备家里的午饭,母亲来到客厅收拾桌子。
她刚开始擦桌子,就听到桌子下面有异常的动静,开始她以为就是猪狗在桌子底下抢食食物残渣,也没有太在意。
不一会儿,母亲感觉不太正常,直到他听见一个孩子在桌子底下说话的声音,孩子在轰赶着桌子底下的鸡狗。
母亲弯腰朝桌子底下看去,瞬间,母亲便泪流满面。
他看见哥哥坐在地上,拿着一根鱼骨头在嘴里吸吮着,站在他边上有只大公鸡,眼睛也非常专注地盯着哥哥手里的鱼骨头,哥哥也许是怕大公鸡啄到他的鱼骨头,他张着胳膊,用力地往鸡身上挥舞着。
母亲一下子跪倒地上,她伸手将哥哥从桌子底下拽出来,并打落了哥哥手里的鱼骨头。哥哥被母亲的举动给吓呆了,惊愕地看着母亲,嘴巴咧了几下,终究没敢哭出声来。
母亲怀抱着哥哥,一直坐在地上哭泣。
很快父亲从队里收工了,母亲央求父亲,从队长处赊了2块钱,父亲在江边买了一条大胖头鱼,那天中午,全家人大块朵颐了一顿鱼大餐。
不久之后,在外地工作的叔叔来到我们家,他央求父母,要从我们兄弟几个中挑一个孩子作为继子。哥哥很快就跟着叔叔走了,因为,那天叔叔在县城里买了一大把水果糖给了哥哥,当天晚上,哥哥就跟着叔叔上床睡觉了。
几天后,在父亲买鱼的码头上,叔叔把哥哥带走了,从此,哥哥再也没有回到家乡。
也许是因为思念哥哥,母亲一直念叨,那天哥哥钻到桌子底下捡人鱼骨头往嘴里吸吮味道的事。母亲没有怪罪哥哥的贪嘴,她只是一个劲地怪罪那些修路的人,这么小的孩子在他们边上,他们吃鱼的时候,为什么就想不到喂哥哥一口呢?
母亲做鱼的手艺非常好,逢年过节的时候,母亲都会给我们做非常好吃的鱼。每次吃鱼的时候,母亲都泪眼婆娑地说着,哥哥当年钻到桌子底下啃鱼骨头的事。
母亲临终前,她几乎不能说话了,无论家里人怎么摆弄她的头颈,母亲总是很快就将脖子歪向一边,以保持眼睛朝着大门口的方向。
父亲给叔叔发出电报已经好几天了,叔叔说很快就会赶回来。直到母亲咽下最后一口气,也没有看到叔叔的影子。叔叔在母亲下葬前赶到了,
在母亲出殡的那天早上,姐姐掌勺,煮了一条大鱼。
据说,母亲在弥留之际,姐姐凑着母亲的耳边说,家里有一条大鱼,马上就可以下锅煮了。
母亲永远地闭上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