盆的记忆

在锅碗瓢盆四大件中，盆有以下几个特点：一是做盆的材料品种最多，有金银铜铁铝、木头、塑料、搪瓷等；二是用途最为广泛，可以作为容器盛放物品，可以作为清洁用具，可以作为礼仪用品，如过去的黑社会老大为了表示自己不再过问江湖，他会举办金盆洗手仪式。三是盆的历史最为悠久，在新时期时代就有鱼纹红陶盆问世。

以前人家，至少有三个盆：一是搪瓷脸盆，这是用来洗脸用的，在逢年过节的时候，也会将其洗净用来盛放实物；二是洗脚盆，洗脚盆一般用木盆或者用旧的搪瓷盘或者是铝盆；三是洗澡盆，木头制作的直径有3尺、高达5寸的盆。

现在的孩子都快见不到搪瓷盆了，那是一个时代的记忆。搪瓷盆以薄薄的白铁做底子，底子上附着一层陶瓷，经过高温处理后，陶瓷与白铁融为一体，白铁做盆的骨架，搪瓷在白铁外其美观和保护铁架的作用。搪瓷盆漂亮且结实，唯一的缺点是怕摔，一摔就会掉一块瓷，要是瓷掉了漏出里面的铁底子，假如不及时修复的话，盆里的铁底子很快就会腐蚀。白铁腐蚀了，盆子很快就废掉了。以前农村有专门补搪瓷盆的艺人，他们会在搪瓷盆腐烂的地方打上一个补丁，用松香和锡将补丁焊在腐烂处。还有整个盆底都烂掉的，手艺人也能补，就是将底整个地撬下来，拿一整块的白铁做底子，通过在边沿制作卡扣的方式，为盆子做一个新底。

搪瓷盆的来源大多是结婚时亲戚盆友送的，那时候结婚，亲戚盆友能送的东西不多，大多送脸盆或者热水瓶之类的，脸盆底下的图案都是双喜字，脸盆上搪瓷的颜色差不多都是大红或者大花的，因为看着喜庆。

木盆大多是农民家请“桶匠”到家里打。“桶匠”的工艺类似木匠，但跟木匠完全不同的一种手艺，他们主要制作圆形器。如水盆、水桶等。

虽然都是在木头上裁剪、刨花，木匠主要制作家具，家具一般都是有棱有角的，不同面之间连接靠的是榫卯；而桶匠主要是做圆柱和圆面，木板之间的连接靠的是竹楔子。假如说木匠做的是“三角”，那桶匠研究的就是“几何”。

做盆的难度一是要计算好盆底的直径和周长，而是要将木板的内外、左右做出弧度，确保成品的围栏不仅能连成一个圆，内部还能成为一个有统一弧度的内凹面。其实，竹楔子也是技术，竹楔子大小、长短需要匹配上每块木板上的钻孔大小，不然竹楔子就发挥不了榫卯的粘接作用。

在我们长江边上的人家，还有一种“腰盆”，这应该算是独木舟，外形像个梭子一样的木盆，长度约2米，宽度约40公分，在水里可以承载2个大人的浮力。夏天的时候，渔民将它放到水中，单人双桨坐在盆里去放丝网，丝网放好后，渔民就划着盆，在丝网两头的水中使劲地敲打盆壁，让水中的鱼受到惊吓而四处乱撞，最后都卡在丝网上。

也许是嫌搪瓷盆笨重易摔，也许是嫌木盆不好看，改革开放之后，各种洗浴用的盆都变成了塑料的，好像生产发展过程中塑料是一个不可避免的环节。塑料盆便宜、轻便、不怕摔。但是，塑料盆有它自身无法克服的缺点，一是气味大，很多盆子用了很长时间还是一股呛人的味道；二是塑料盆里用热水，老是让人感觉油乎乎的；三是塑料都是要老化的，过一段时间要么是褪色，要么是边口处起毛，冬天的时候，塑料盆变得非常脆，不小心摔一下，顿时碎成几大块。四是不环保。

无论塑料有多少缺点，塑料制品最终替代了所有品质的盆。这么说，其实也不对，现在很多城里人家也用盆，但是那是陶瓷盆，这种盆已经是卫生间里面的洁具之一。洗澡的盆已经变成亚克力或者陶瓷的浴缸。只是个别有特殊偏好的人，家里还放只塑料盆，以备不时之需。

锅碗盆瓢中，最没有“价值”的算是盆了，它不像锅代表着一个户头，碗代表着一条生路，瓢代表着传承和衔接，盆仅仅只是一个实用器。

我这么说，盆一定不忿，它不会觉得自己比瓢差。我拿成语举例子，跟瓢有关的成语有“弱水三千，我只取一瓢饮”，而跟盆有关的词语都是那么的灰暗，如蚍蜉戴盆、覆盆之冤、一盆糨糊、戴盆望天、覆盆难照等，要么是没希望，要么是自不量力，要么是糊里糊涂，要么是沉冤难雪。不过这些都不是最不好的，与盆有关的最不好的成语是“鼓盆之戚”。

“鼓盆之戚”的意思是丧妻之痛，出自于《庄子·至乐》，“庄子妻死，惠子吊之，庄子则方箕踞鼓盆而歌。”这句话，相当于我家乡的方言“烧锅的走了”，我们不能从字面理解为，家里的厨师离职了，而是主人死了老婆。

我一直不喜欢庄子，因为我们民间有句说法，“庄周试妻，变成了半神仙。”说明庄子这人的心胸一直不够宽广，以至于我看到他的著作《逍遥游》，都觉得非常可笑。

盆这部分估计是女人们最不喜欢的，原本是件实用器，不知道怎么就被搞成身份的代名词。写到这儿，我觉得我打住了。不然，有人在后面要数落我，就码这样的文字，还“盆倾瓮瀽”，也不会见好就收，真是有点不求上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