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一个悲观者,我以前非常不喜欢秋天。
秋天一到,意味着寒冬已经临近。北方的冬,尤其京城的冬天太没有趣味了,路面上光秃秃的,树上光秃秃的,甚至天上也是光秃秃的。
暖气薰着干燥的天空,无时无刻,天总是灰的。很多个黑色的日子,我都觉得该下一场雪了。等着等着,最终还是一个雾天接续着另外一个雾天。
我不喜欢秋天,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是,秋风入心,一场秋风过,几丝悲凉来。我不知道这是不是因为关于秋风“无情”的句子读得太多。
随便打开记忆,就能背出几句:如刘禹锡的:“何处秋风至?萧萧送雁群。”《汉乐府》中:“常恐秋节至,焜黄华叶衰。”李煜的“寂寞梧桐深院锁清秋。”等等。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我开始喜欢京城的秋天了。温度适宜、干湿适中。在漫长的秋季,我们可以感受到树木从绿到红或黄,从树枝飘落到地下,最终浸润到大地的怀抱,秋天是个轮回的节点,秋天何尝不是一个轮回的缩影呢?
京城秋天之美,在外地人的眼中,它美在西山,那漫山遍野的红叶,将万山红遍,它仿佛是天空中的晚霞,又仿佛是巧夺天工的油画,红原本不是可欣赏的最佳色彩,但是枫叶的红好像就在京城被人格外的关注。也难怪,紫禁城的宫墙是红的。
红色的宫墙原本是给人以警戒的,经过几百年风雨的冲刷,人们已经模糊了红色的记忆,仿佛那就是北京的标志色,那就是北京的符号了。高大的红墙外,种植了一些树,在红配绿的季节,外地人没感觉,北京人不喜欢。当树干上银杏叶子慢慢变黄的时候,所有人都觉醒了,红墙外银杏黄,那是多么美妙的图画啊!
是的,京城最美的组合,就该是红黄搭配的。这不仅符合审美的要求,也符合几千年流传下来的“天命观”的要求。皇帝就应该用“黄色”,龙袍是黄色的,御座是黄色的,皇帝吃饭的杯盏碗碟是黄色的,皇宫的屋顶也是黄色的。
按照“五行学说”,黄色代表五行中的“土”,土是人出生后最先看到的颜色,黄色意味着健康和明亮。皇帝是土地上的最高统治者,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皇帝“霸占”了黄色,黄色随着皇权慢慢地深入人心。皇帝其实不知道的是,黄色也是光谱中最易被吸收的颜色,从感官上,黄色也最容易被接受。
没来北京之前,我非常羡慕北京人,因为,身在北京,想去故宫的时候,抽身就去了;想去天安门广场,骑个车子就到了;人民大会堂和天坛的回音壁,根本不用在课文里学习,完全可以现场观瞻,甚至可以拿着书本对着看,以此来鉴定作家的描写能力。
身在北京,才知道,故宫不是想去就能去的。不能去故宫的原因估计没有人分析过,来北京定居多年的人,还有很多人没有去过故宫。更有甚者,还有很多人甚至都没有去过家周围的景点,要是说在家门口还会开车迷路的,更是让人百思不得其解。其实,原因很简单,早出晚归,两头陪伴的都是星星月亮,周末的时候,不是在家忙于家务,就是陪孩子奔赴各个培训机构,以至于都无暇留心家门口的样子,及街边发生的日月更替。
还是有很多人一直在欣赏着北京的秋色,我有一个同事,在我们还没有启动走路这种健身方式的时候,他开始了徒步北京之旅,他的目标设定非常简单,以北京的各条地铁线为轨迹,通过地铁沿线熟悉北京城。我问他最初萌发这个创意的原因,他说,他的父母都是东北机车厂的工人,北京地铁的机车都是他父母所在的工厂生产的。当时听到这个答案的时候,我是那么的不知所以。心里淡淡地觉得这个同事的目标很荒诞,随着岁月的增长,我慢慢地感知到了同事走路时的情怀。
再听到他说走完某条线的时候,我有了流泪的冲动。我似乎理解了这个同事,也似乎了解了一些人生。我也开始以行走来感受北京的秋景了。
不经意之间,我来到了曾经非常熟悉的一处所在,这里也许有我的故事,也许有我听说的故事。即使跟我无关,我也能感知,在金黄色的银杏叶铺就的道路上,一定发生过很多故事。
紫禁城的秋天真的很美,不经意之间,你会邂逅一座深宅大院,这里可能是王府或者是达官显贵的府邸,这里可能是一座寺庙,这里曾经吸引了住在深宫中的皇帝、皇后的临幸;这里还可能是某著名事件的发生地,那一瞬间,我会沉迷于当下,因为,时空在我的面前全部重叠了,我不知道自己与历史之间的分别。
京城里大多地方还是百姓的家园,因为只有百姓才是生活的主宰。我想起了苏轼的“一年好景君须记,最是橙黄橘绿时。”京城没有橙黄橘绿,京城只有银杏黄、枫叶红,正是因为这样的黄红相交,才构成了京城秋天曼丽的风景。
京城好个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