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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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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008/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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忘不了那张渴望的眼神

忘不了那张渴望的眼神

高中毕业20周年的时候,有同学邀请我参加同学会,我缺席了,因为,那年我父亲80周岁,我正在筹办父亲80大寿的庆典。

跟父亲相比,我主动放弃了20周年同学会。我觉得,跟同学相聚的时间还有很多,我深信,今天失去的,将来我能补偿。

当年我那么决绝,其实不仅仅因为时间关系,还有另外一层因素。

我一直忘情不了我的高中生活,母亲在我高中毕业的当年底走的,这是我一直不能原谅我的高中生活的一个情结。我的高中生活给母亲带来无尽的遗憾,母亲一辈子生育了9个子女,我是她一辈子押下的最后一注,可惜,在母亲生命的最后时光,我没能给母亲看到一丝亮光。

母亲在初中毕业之前对我管教非常严格,因为,她对子女的成才几乎倾注了全部心血。初中毕业时,我从上百个农村学子中,以全公社七分之一的荣耀进入我的高中母校,母亲无疑是自豪的。

母亲每周节衣缩食,为的是,能给我攒一周的生活费,那时候母亲哮喘病非常厉害,一盒可以吃一周治疗哮喘的烈药只要2毛钱,母亲觉得非常“奢侈”,因为她怕买了药后,就没有钱支付我下周的生活费。

高中生活我是完全自由的,母亲说她信任我一定能像初中一样成长和成才。

我让母亲失望了,高中三年,我考了一个比进高考补习班还差100分的分数,我不知道母亲当时的心境。母亲在我背后对哥哥说,我是读书的材料,将来无论再穷,也不能耽误了我的学业。我不知道母亲在哪儿看到的信心?难道真的是——知子莫若母?

母亲的这个预言,成了我心中永远的痛!

我将悲伤转移到了学校,我将苦痛归咎于当年的环境。

母亲走后的20年之内,我没有走近母校的校门一步,即使要穿过那条街道,我也会选择绕道行驶,因为,我受不了自己内心的折磨!

前几年,父亲也走了。

有天我在书房看书,突然看见我的前方有一双眼睛在紧紧地盯着我,我知道这双眼睛。我连忙拨通了在家的高中同学的电话,我说想找他们打听一个人,其实,我已经忘记这个同学的名字了,我只知道他的家在杨湾乡。

老班长听到我说起这个人,他几乎以最短的时间就告诉了我这个同学的名字,并告诉我这个同学的境况。

他读高中的时候,父母已经过世,家中十分贫穷,他的学费都是由年长的哥哥供给,高中毕业后,他跟我一样,远远地失落于孙山之后,他便在农村务农,由于身体不好,繁重的体力劳动让他对人生彻底失望,他先是抑郁,接着精神崩溃,最终精神分裂,沦落到村里要饭,不几年病逝。

我都不知道我怎么想到了他?因为他当年在学校的时候,内心跟我一样苦闷?他的眼神在说明什么?是在渴望自己永远无法实现的梦想?还是在表达一种无法释怀的感伤?

他当年的床铺离我不远,他好像有胃病因此不能吃过热的粥,为此,他常常是早餐打回宿舍,第一节下课的时候才会宿舍喝冷粥。有一次,我看见他吃粥的时候,从床底下拿出盛咸菜的大搪瓷缸子,那里的咸菜是他三周前回家带来的,由于当时梅雨季节,缸子里咸菜上面长了有一寸长的白毫,他沿着缸子的边沿,将白毫撇到一边,继续吃白毫下面的咸菜。

我非常不忍,建议他将这些咸菜倒掉,我给他一罐家里新带来的咸菜,他没有接受我的建议,我感觉他舍不得那些生白毫的咸菜。他不爱说话,那天他就着我的咸菜喝粥时,我看到了他渴望的眼神。

时光不过30年,那个熟悉的身影,那个专注的眼神,也成为我生命中永远的记忆,我非常失落!

有人倡导30周年同学会的时候,我几乎在第一时间应允了,因为,人生没有几个30年,我不想在眼前再次出现那双渴望的眼神,我不想成为别人的渴望。

30周年,我回来了。不仅仅因为那双渴望的眼神,更是为了给自己和他人一个慰藉,30周年,我对你很重要;在过去的30年中,你对我非常重要!因为,没有你或我,我们都是不完整的人,我们都不会有完整的回忆,这样的人生是残缺的、不完美的。

作为一个远在他乡的人,我不回家乡参加同学会的理由有9999个,但是我不能拒绝参加同学会的理由只有一个,那就是我没有理由不参加我的同学会。

我忘不了那张渴望的眼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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