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我们便与一串号码发生了关联。
最先出现的号码可能仅仅是个有序的数字,比如学校给学生排的的学号,那仅仅是个流水号,目的不过是为了让老师区分每一个人,那个号码跟个人其实没有直接的关系。
读大学时,有个别老师喜欢用学号点名,我不知道老师何来的这种癖好,估计是因为班上有同学的名字让老师犯难,老师怕读错名字。
接着出现的号码就是邮政编码、电报挂号和程控电话号码。在刚兴起邮政编码的时代,假如信封上没有邮政编码,邮局会将你的信件当成无法投递而退回。电报挂号虽然用的不多,但是特别有价值,因为电报文是按照字数算钱的,一个电报挂号(四位数字)直接对应的就是单位,使用电报挂号发电报不仅省钱且精准,邮电局的人希望我们发电报时用电报挂号。
程控电话是电话事业的革命,以前打电话都需要各个节点上的话务员层层转,一个从安徽乡下打到北京的电话,也许要几个小时才能接通,而有了程控电话之后,计算机代替人完成了线路的转接。那时候,能用电话号码的时候还不是很多,得到一个电话号码,很快就记住了。
邮编、电话、电报挂号虽然跟人产生了关联,但是,这些还都是公用号码,即很多人使用同一个。自从出现身份证之后,人与号码发生了一对一的关联,此后,专属个人的号码一个接着一个,如个人的BP机号码、电话号码,尤其是密码的概念产生之后,一个人与若干个号码发生关联。
有个笑话说,有人因为密码太多,最后将密码记在一个本子上,以便于随时查阅,结果,他将记密码的本子忘记了。
除了身份证号码、密码之外,还与人经常发生关联的号码有手机号码、车牌号码、门牌号码等等。
号码好像是世界约束我们的风筝线,没有号码的约束,我们会从世界消失;号码好像是我们的区分标志,没有号码我们就混在人群中找不到。据说,监狱的犯人从来不叫名字,管教直接叫他们的号码,以至于很多犯人都忘记了自己的名字,只对号码有反应。
其实,我们都跟犯人一样,慢慢地将自己过成了“号码人生”。
在很多人或者机构的眼里,我们就是一个号码,比如在电信公司的信息库里,我们充其量不过是某某号码的机主。
父亲去世后,当时他使用的手机是充值卡,因此,我们也就没有专门去给他的手机销号,事先存在卡里面的钱用完了,手机自然也就停了。一段时间后,我的微信突然显示,父亲要添加我为“好友”。我知道电信还没有“天地通”业务,估计是电信重新放了父亲的号码。我匆匆地删除了手机里存储的父亲的手机号码,此后,我彻底地跟父亲“失去”了联系。
前几天,我终于下定决心去电信营业厅销号,这是我几年前为老人申请的副卡,这个卡号跟着我的手机号一起消费我的套餐额度。因为套餐包订的比较大,一张主卡、三张副卡都用不掉套餐包。虽然,去年老婆就跟我说,老人的副卡不用了,我一直没有去办理。
一个月要交10元的用卡费,但是我一直舍不得销号。因为我对销号有了另外一层理解,在一个号码时代,号码几乎是一个人的标志,对于老人来说,手机销号意味着什么,很多人可能没有仔细思考过。
销号意味着用不了手机了,在这样一个信息发达的年代,手机销号差不多等于退出了舞台,曾经鲜活走过来的人生,不经意之间就到了舞台的另一端,销号在某种程度上好像就是提前谢幕了。我不敢沿着这个思路往下想,因为,这个结论我根本无法去面对。
两天前,二姐走了,我翻看我的手机,里面除了她的号码,我都没有留下一点她的痕迹。二姐不识字,跟她仅有的联系,差不多也就是偶尔地打几个电话。因为不会微信,我们连语音都没有留下。
好在,我们对过往的一切记忆,不是一串冰冷的号码,而是一个个鲜活的人。不久的将来,我也许会将手机里的号码删除掉,但是与号码有关的过往一定永远无法删除,它们将深深地镌刻在我的脑子里,直到我的号码逐渐地被释放出来。
我们有一串号码,号码没有成为我们的人生。真的万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