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方的夜晚湿热潮闷,太阳落山后,家里热得无法睡觉。大人会拿起墙角的大竹扫把将门口的地扫一遍,然后再挑一担水,用瓢舀水洒在干燥的地上,感觉温度有点降低了,孩子们开始往外搬竹制或者木质的凉床。
晚餐,大多是在凉床上吃完的。
晚餐也特别简单,一大锅粥,早早地熬好了放在一边晾着,就粥的菜非常简单,通常都是一碗咸豆角,偶尔地也会有一碗新鲜蔬菜,假如赶上池塘里捞鱼的日子,那晚上就会有鱼鲜了。
晚餐结束,有人用清水擦拭凉床,父亲开始在上风头点一堆草灰,大火过后,就是烟尘滚滚,家门口的蚊子差不多都被熏跑了。
待烟尘散去,大人孩子都躺到凉床上。
天完全黑下来之后,气温在露水的打压下开始慢慢下降。露水大的时候,我们都能感觉到盖在肚子上的被单有点潮潮的,凉床边没有碰到的地方,开始有露珠凝结。
蚊子再次出现了,母亲手里的蒲扇在我们面前不停地晃着。
“回去睡觉吧,别在外面睡凉了肚子。”母亲催促着,我们都假装着听不见,翻个身,又睡下了。
母亲已经起身进了屋里,她点着了一卷像猪肠子一样的蚊烟,蚊烟点着了冒出来的烟,感觉能把人熏中毒,据说,蚊烟里除了除蚊的植物碎末,还拌了“666粉”,这个药当时被广泛地应用消除农村的病虫害。
蚊烟点完,屋子里烟雾缭绕的。农村人舍不得买蚊香,只能用这种价格便宜的蚊烟。蚊烟不像城里人点的绿色的盘状蚊香,一个直径十几公分的绿色转盘,转盘上其实是一根转圈的蚊香条。蚊香的烟不大,气味香且不呛人,蚊子还十分害怕。
蚊烟烧完了,母亲挨个地喊我们进屋。
我们极不情愿地从凉床上爬起来,懵懵懂懂地往屋里走,在进门的那一瞬间,感觉有股热浪冲着我们就过来了,跟着热浪一起扑面的,还有零星的往外飞的蚊子。
铺着凉席的床上,蚊帐已经放下来了,钻进蚊帐里的瞬间,又感觉呼吸有点急促,蚊帐是棉质的,透气性也不是很好。
尽管睡意还没有散去,但是,躺在床上热乎乎的凉席上,我们还是情不自禁地翻来覆去,床上还有哥哥,一个人可以腾挪的空间十分有限。也许因为过于狭窄,哥哥抡起的蒲扇,也能借到不少凉风。
心静自然凉。这是父亲经常挂在嘴边的话。可炎热的夏天,想心静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一想到热,心里就凉不下来,直到满头汗慢慢地降低了体表的温度,床上开始传来间歇的鼾声。
也不知道睡了多长时间,我们感觉脸上有了热度。睁着眼睛一看,母亲拿着带玻璃灯罩的煤油灯在床上给我们熏蚊子。
看见钉在蚊帐上涨得饱饱的蚊子,母亲恨得牙根痒痒的。也许是吃得太饱的缘故,蚊子几乎不飞动,感觉被撑死了。
开始的时候,母亲拄着灯罩慢慢地接近蚊子,灯罩在蚊子的下方,母亲轻挑灯罩,蚊子便掉到煤油灯罩里,灯火上偶尔地还会爆出一朵小花,那是蚊子的翅膀瞬间被点着了。熏了几次以后,母亲的手法也娴熟了,她会很快地接近蚊子,尽管蚊子也有警觉,可它们还是逃不过灯罩顶上烈焰的熏烤,噼里啪啦地掉下来。
不一会儿,灯罩与灯盏之家的缝隙便盖了一层蚊子的尸体。
在环顾几周之后,确认蚊帐里再也没有蚊子了,母亲便端着灯下床,她从外面将我们的蚊帐门用夹子牢牢地夹住,并将蚊帐周围翘起的地方塞进凉席的下面。
当母亲端着煤油灯走出房间的时候,房间里的温度瞬间降下来了,房间里也恢复了宁静。偶尔地还能听到帐子外面的蚊子,还在发出嗡嗡的声音,它们只有闻着肉香,在外面干着急没办法了。
天刚刚亮,母亲把我们陆续叫起床。
也许是在屋里被憋了了一个晚上的缘故,我们都快速地冲出屋子,拿个小板凳坐在门口,呼吸着带着露水的空气,我们会这样静坐十几甚至几十分钟,一者是为了缓慢地从梦中苏醒过来,再者也是为了与外面的新鲜空气进行交换,以便尽快地吐出熏蚊子吸进肺里的蚊烟。
蚊子停留在家里或者野外的阴暗处,以便天黑的时候,再次出来接受我们的熏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