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季鱼香

北方人说，南方人因为吃鱼多，所以聪明。我不知道自己是否聪明，即便有那么一点点聪明，跟小时候吃鱼是否有关系，我也说不好。

读中学地理的时候才知道，我们长江中下游平原地区，在书里被称为“鱼米之乡”。小时候，我们常常饿肚子，说我们家乡大米丰足，我是不相信的，但我们一直以大米为天，大米不仅吃不腻，且几天不吃就想得慌。

鱼倒是常见的，一年四季好像都不断鱼。

春天的时候，鱼是最少的季节，那时候，池塘里水刚泛清，里面除了幸存的小鱼籽，几乎没有可吃的鱼。可春上天，我们也会吃鱼的。鱼是腊鱼，即去年腊月以后腌制的，过细的人家，腊鱼可以吃半年。不是腊鱼储存的多，而是，腊鱼仅仅在家里来客的时候，主人家才会从墙上取下一串来，以便做出一道像样的待客菜。

春天是万物生长的季节，马路上定时地会有卖鱼苗的人推着车过来，看见鱼苗长势不错，队长会带着几个人跟卖鱼苗的讨价还价，最后确定鱼苗的价格。然后，队长再根据各个池塘的情况，这口池塘里放一些白鲢，那口池塘里放一些草鱼，另外的池塘里放些鲤鱼。队长选择鱼苗也是有讲究的，他会根据池塘的特点选择鱼苗，池塘里水草肥美的，他会选择放白鲢，池塘水深泥厚的，他会选择多放些草鱼或者鲤鱼。春上天，雨水大多不是很充沛，鱼苗放下去，池塘里就恢复了活性，假如雨水大，池塘里水漫金山，队长会吩咐社员，在池塘的上下出水口用树枝扎成篱笆，以防鱼苗顺水游走。

夏天来了，正式进入吃鱼的季节，这时候的鱼，主要来自长江，涨水鱼、退水虾。每年夏天，长江水都会暴涨，江边人家制作各种各样的扳罾，以便在长江里捞鱼虾。即便自己家不动手，江边有很多渔船，每天会将江里打出来的鱼虾卖给江边的人家。鱼虾旺盛的时日，江里捞起来的白虾晒干后，5分钱一斤都无人过问。家家户户的门口成天弥漫着一股鱼虾的腥气。

夏天的鱼也有部分来自于雨后的池塘。夏天雨水大，池塘通过上下游的沟渠与长江相通，于是，每条淌水沟便成了鱼的通道，下雨天，就有人拿着渔网在水沟里粘鱼。非常奇怪的是，粘到的都是鲫鱼和白鲦鱼，很少有鲤鱼、草鱼和白鲢顺水游走的，也许这就是这三种鱼被放养的主要原因吧，它们是“家养的鱼”，鲫鱼和白鲦都是野生的。一条鱼就是一碗鲜汤呢，夏天的鱼怎么做都好吃。

秋天的时候，放养的鱼已经成为半成熟状态，野生的鱼也有不小的个头。队里养鱼的池塘，除了极个别调皮的孩子，趁别人不注意时拿着鱼钩偷偷地去钓鱼之外，大多数人是不敢触碰的，因为，大家都知道，这里的鱼是留着过年时享用的。

村民们会到田间地头的河套里去抓鱼，河套属于公共水域，那里的鱼都是野生的，属于无主的。不过这样的水域，假如不是专业人员，一般不容易抓到鱼，相对于水域面积，鱼的数量还是少了一些。

偶尔，村里个别的池塘也会被人一哄而下，这些池塘一般都是上下通透的，且队里没有专门放鱼苗，队长默许后，村里老少拿着家里能捕鱼的工具，直接下到水里，那是最热闹的日子，水里驻扎着男男女女，拿什么的都有，八仙过海，各显神通。不一会儿功夫，水塘原本清澈的水，便会变成一塘泥浆。由于水中高度缺氧，水里的鱼也会张着嘴浮到水面，用力地吸着外面的氧气。看见水面上的一张一翕的嘴，将网兜从下往上一提，一条鱼就静静地躺在网底。

改革开放后，人的思想变得活络起来，秋天的午夜，也有不规矩的人，趁着月黑风高的晚上，他们也会拿着渔网，偷偷地对队里的池塘下手。第二天早晨，看到塘边的痕迹，大家也能猜到昨晚谁家偷腥了，不过也就是在肚子里咒骂几句，偷鱼的，白天关着门，一家人躲在家里大快朵颐。

进入冬季，池塘里面的水很少，水面结冰了，鱼儿大多沉在塘底静养，这是一年中最好的养膘时节，因为，马上就要过年了，村里人等着分年鱼。

进入冬至以后，队长就会安排捞鱼了。水面不大的池塘，队长可能就安排一两个人拿着撒网，争取几网下去，就把池塘里面的鱼一网打尽。那些水面比较大，豢养鱼苗比较多的池塘，大多会用水车把塘里的水车干，然后下去抓鱼。如果抓到的鱼多，会按人头计算每个人可分的斤两挨家挨户地称重。大多数时候，鱼量有限，都不值得上秤，于是队长便按户数，将鱼分成近乎均匀的份数，然后，家家户户各派一人抓阄，阄只是一个序号，凭着号码取对应编号的鱼堆。

家乡有腌制腊鱼的传统，分到个头大的鱼，一般都会制成腊鱼，以便储存到春节及以后的一段时间待客食用，个头小的或者不易腌制的鱼，当天就回家煮一锅鱼鲜。

分鱼的当天，家家户户炊烟升起后，厨房里便飘出一股鲜香的鱼味，那是一年中特别值得期待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