捡漏

那是深秋的一个傍晚，天色差不多完全暗了下来。

从公交车下来，因为也没有急事，我慢悠悠地溜达着回家。也许跟职业习惯有关，走路的时候，我都喜欢关注着街面上的风景，尤其是跟我面对面擦肩而过的人。

她为什么那么着急，是惦记家里的孩子吗，还是着急回家去做饭？他为什么那么从容，好像天黑跟他一点关系也没有，几乎在路上悠闲地晃荡着，不时地挡住了别人前行的路。还有穿着校服的学生，他们是回家呢，还是往补习班走？后面跟着的哪个男人或者女人，是她的父母呢？

这个女人看着我了，不知道她会想什么？关注我的长相了，还是觉得我有什么不同于常人？亦或者是，我像她的某个熟人。更有可能是，她看我，是因为我看了她，看与被看，就像先有鸡后有蛋，还是反过来的，估计我和她都说不清。

在炒货店的门口，我驻足了一下，店里弥漫出来的香味实在是太诱人了，刚准备挑几样爱吃的，脑子里就忆起老婆一再跟我强调的。你爱吃的，油性和糖分都非常大，不利于健康。你要是一意孤行，以后别再跟我说肥胖和指标的事。我吞咽了口水，提了一下裤腰带，滑过炒货店门口。

“租约到期，清仓大甩卖，一件不留。最后三天了。千万不要错过，走一走，看一看，你买不了吃亏和上当。......”店面里的喇叭不停地播放着预先录制好的话术。记得二十多年前来北京的时候，在崇文门地铁口附近，我也遇到过这样的叫卖。

当时，我刚从商场里面出来，对于一个准备在北京节衣缩食几年求学的人，能在吃喝穿用上省下一分钱也是好的。在商场门口一片拆迁的废墟上，有几排钢管搭建的架子，上面挂满了拆迁大甩卖的衣服。

几个售货员在大声地喊着，拆迁甩卖，最后一天。血本无归、老板跳楼。这些架子上的货都是店铺被强拆后没法处理，只好在原址清仓，能卖一件就多收回一点成本。

我信了，关键是，它们确实比商场里的货品要便宜一些。

裤子一百块一条，给换不给退。因为在街面上，裤子只能自己比划着合适与否，你是没法试的。想着第二天就要穿新裤子出门，我大概地测试了一下，感觉长短和腰围合适，也就没想太多，交完钱，拿着裤子就走了。

刚来北京的时候，对这座城市一点也不熟悉，不像先前的广州，每条街上，晚上都有夜市。晚上天黑后，下楼随便找个摊位，就可以选择到又便宜又好的衣服，五块钱一条的沙滩裤，我穿了差不多两年。

我看都没朝店里看一眼，就直接过去了。

也难怪，我已经过了买这些东西的时候，即便真的要图便宜，我也不会进这样的店铺，我会以我的专业眼光去街边捡漏。贪小便宜吃大亏，一旦我不会再以便宜去计较的时候，也就降低了我吃亏的风险。

再往前就是超市了，想想家里冰箱里的菜品、水果和冷饮，感觉还是蛮充实的，于是，就决定直接回家了。

在超市的另外一个出口处，门口的地上蹲了好几个人，他们低着头，不知道在做什么。

我走到蹲着的人后面站定，借助超市里飘出来的光线，我看见他们是在挑核桃。

一只很大的塑料盆，里面倒了有半盆青皮核桃，看似卖货的人，用刀在剥着一个青皮，他剥开后，他的伙伴用铁刷子在一边用力地刷着青皮嵌在核桃面上褶皱里的残渣。剥皮的人非常小心，刷渣子的人动作麻利，也许是生意不错，盆里另外一半都是青皮残渣，也许是怕剥出来的核桃皮掩埋了核桃，他们将剥好的核桃放在盆外边的地上，让过路的人随便挑选。

边上围了好多人，买的人不是很多。我看见有个人蹲在地上，在仔细地挑着。借助他的手，我觉得摆在地上的核桃也不是很差。卖货人要价是30块钱2个，我其实根本不懂核桃的价格，那个时候，核桃被炒的很热。我就是喜欢手里或者兜里，有不时可以触碰的东西，这对核桃符合我的要求。

我弯下腰，用指尖轻轻地触碰了一下地上的核桃，核桃表面有很多黑色的渣滓，感觉是卖主剥去青皮后，手上沾染的黑色浆汁。我担心这些汁液沾到手上洗不掉。

我有点心动了，但是，心里还是有个担心，这些剥出来的核桃表面的黑乎乎的渣滓是否能洗掉，假如洗不掉，买回去就是废品。

卖货人信誓旦旦地告诉我，回去后，先用盐水泡半个小时倒掉，然后再用清水泡半个小时后，用废旧的牙刷轻轻地一刷，就干净了。我将信将疑。

我挑了两个比较接近的核桃，卖货人根据我的指引，拿出一个塑料袋，将两个核桃装了进去，并小心地将口封上。我找他要微信付款码，他说不会弄那个，只收现金，我从包里翻出30块钱，他将袋子递到我手上。

我带着“宝贝”高兴地回家了。

进门后的第一件事，我就是想将“宝贝”冲洗一下，然后按照贩子的建议用盐水浸泡它。在水龙头下，奇怪的事发生了，那边附着在“宝贝”表面黑色的污秽物，在水流的冲洗下瞬间就消失的无影无踪，我手上拿着的是一对非常干净、规整的核桃。

我感觉有点不妙。干净用布将核桃擦干，两只核桃形状几乎一致，更让我接受不了的是，它们的纹路都是一样的。

我知道，我上当了，先前看到的都是幌子，他们用障眼法迷惑了我的心智。我买到的根本不是他们从青皮里开出来的核桃，而是一对聚酯的核桃模型。

我拿着这一对核桃准备出门去找这几个骗子，老婆知道原委后立即拉住了我。就像当年那条裤子，根本就不能让人穿着，我本来想着去崇文门找贩子论理，也是老婆把那条裤子扔进了垃圾桶。

我不是捡漏了宝贝，而是骗子把我当成漏给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