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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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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304/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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炒米烧茶香

在北京的徽菜馆,看它是否正宗,不是看有没有臭鳜鱼卖,湖南的馆子里也卖臭鳜鱼。你看鸡汤炒米是不是它的特色菜,假如放在特色菜单里,说明这个是安徽人开的。

假如菜单里还有芹菜芽炒豆腐干,基本断定这是安庆人开的。我们望江实在是没有特色,在北京估计是吃不到望江人开的饭馆了。其实,即便是望江人开的,我也不一定能吃得惯,因为,望江还有很多种口味。

我们家那边,起码磨盘州人是不吃鸡汤泡炒米的,鸡汤那么贵重,怎么会舍得下炒米进去吃呢。炒米是吃过的,那是别的吃法。

先说鸡,尽管农村人家都会养鸡,从孵鸡蛋开始,就不断地面临着死亡,有出不了小鸡的鸡蛋,有小鸡破壳后夭折的,有被蚊子咬死的,有被老鼠和黄鼠狼咬死的,有被狗咬死的,有鸡瘟死掉的,绝大部分在成熟之前被自然淘汰了。

成熟的公鸡需要报晓和做种,母鸡等着下蛋,鸡蛋主要是为了解决人来客往的招待。多余的鸡蛋偶尔会卖给码头上的供销社或者江边的船户,以便给家里换一点买盐的钱。

过年的时候,每家还要宰杀几只鸡。过年接祖烧香需要一只公鸡做祭品,母鸡用来炖汤,鸡汤和鸡腿会有很多用途。鸡汤用来煮面,鸡腿用来待客。过年的时候,客人非常多。对于尊贵的客人,在正餐之前是一定要“烧茶”,茶必须有一杯,烧的其实是一碗鸡腿面。

那是物资非常稀缺的年代,客人一定比鸡腿多。能享受鸡腿面的客人也都知道规矩,他们只是将鸡腿上的面吃了,算是给了主人家“面子”,鸡腿都会原样留在碗里。假如某家客人来得比较集中,也会发生在邻家“周转”鸡腿的事,那当然就是周转了,事后必须完璧归赵。

听我母亲说,以前有过细的人家,为了防止客人不小心咬坏鸡腿,他们会在鸡腿上用红色的线密密麻麻地绑上一层,即便客人不小心,也咬不坏鸡腿。即便不用细线将鸡腿密实地裹起来,他们也会在鸡腿上面拴根红绳,这是在提示客人,鸡腿是借来的。

母亲擅长待客之道,家里的鸡腿几乎不会流通,母亲预估会来几个长辈,提前都给他们准备好鸡腿了,端给长辈的鸡腿面,鸡腿都是拆散的,这意味着,鸡腿再不“流通”了。平辈中的尊长,母亲会用瘦肉给他们煮面,假如客人来的超预期,我们等于提前结束过年的日子了。再或者是,用鸡蛋煮炒米烧茶。

炒米算是我们家乡的特产。

刚进冬月,家家户户都要煮一大锅米。米不是普通的米,而是糯米和粳米的混合物,在锅里煮成米饭,然后盛出来在外面晒着,每天晚上,会把米饭进行搓揉,第二天继续拿出去晒,直到米饭粒被还原成一粒粒的米粒,并被晒干为止。

快过年的时候,父亲在锅里放入一升细沙,然后将炒米倒入锅里,跟沙子一起将米炒熟,米粒呈金黄色,米粒的周身都有些许的膨化,仿佛猪油渣一样的花,炒熟的米因为膨化了,所以变得非常酥脆,入口即化。

出锅的时候,用细筛子一筛,沙子沉入锅里,继续炒下一锅,炒米筛出来晾在一边,趁着还有点热乎气,尽快收到塑料袋子里密封起来,以备后续使用。

炒米的第一大用途是打米糖,往热的糖稀里倒入炒米,充分搅拌后压实,就可以切成方块的米糖,这是家家户户都要备着的年货。

炒米的另一大用途就是烧茶了。

母亲不会往鸡汤里面下炒米,那不仅影响鸡汤的鲜味,而且还浪费鸡汤。那个时候,根本没有人会嫌鸡汤油腻,肚子里都缺油,谁会嫌鸡汤里面的油大呢。就怕油不够大,油越大觉得越爽口。

家里没有鸡腿可以煮面,也煮不了瘦肉面的时候,来客烧茶,母亲会煮四个糖水白鸡蛋,然后在鸡蛋的面上撒上一层炒米。鸡蛋也是有数的,没有鸡蛋的时候,母亲会用开水冲炒米,根据客人的需求,母亲会调出甜的或者咸的口味。

炒米也没有了,怎么办?炒米都没有了,年差不多也算是过去了,家里开始过平淡的日子。来了客人,烧茶资本没有了,母亲会竭尽所能地让客人感受到真心的暖意。

母亲经常告诫我们说,只要用心待人,一杯井水客人都能喝出甜味。有一年,有个亲戚晚上突然路过我家,因为,亲戚从县城出门着急,没有吃晚饭就出来了。当时正是青黄不接的时候,家里什么都没有,春上天,鸡还都是幼崽。万般无奈之下,母亲让父亲从房梁上取下二斤花生种子,给客人炒了一盘花生米。父亲去小卖部赊了半斤酒,客人酒足饭饱准备离开。

出门前,母亲用一只手绢打包了盘子里剩下的花生米。那时候真饿,我们原本还指望着用盘子里剩下的花生米就玉米糊糊呢。最后,只能砸吧几下嘴,满脸热情地把客人送到码头上。

个别年份,年前准备的炒米比较多,出了正月,母亲也会让我们享受没吃完的炒米,我们可以干吃,也可以用糖水或者盐水泡着吃。不同的吃法有不同的口感。干吃炒米,满嘴的脆香,特别费腮帮子,吃一会就感觉脸颊发酸。用水泡吃,开始的时候还是脆软的,当被水泡发之后,又是满嘴滑糯,口感变了,香味感受也是不同的。从炒货香变成了锅巴汤的香味。这样的美味一年尝不了几次,因为那时候父亲经常要干重体力活,炒米要用来给父亲打尖。

炒米还有一种吃法就是加入炒熟芝麻后,用磨子磨碎成米粉,米粉比炒米易于保存,且食用更加方便。可以泡水吃糊糊,也可以直接加在粥里或者糊糊里,在粮食接济不上的时候,母亲会经常在父亲的稀饭里拌上两勺米粉,为的是让父亲吃的硬实一些。

离开家乡之后,好像就没再吃过炒米。后来家乡的生活条件好了,来客烧茶的程序也简化了。平时肚子里油水都过剩,过年更没有人再稀罕吃东西,能少吃一点就会尽量克制。

回老家的时候,见到有鸡汤炒米了,没有炒米压着,汤表面的油实在让人不敢下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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