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县城读书的时候,县城不大,一条南北向,一条东西向的大街,交叉就成了县城的核心区域。
学校在十字路口的南端,经过邮电局、县剧院就到达十字街口。也许是为了证明十字路口的重要地位,县人民银行就开在十字街口靠北边的一侧。
十字路口往西,顶头是个丁字路口,路被县委大院给截断了。从空间上看,县委大院是坐西朝东,虎视眈眈地看着一县黎民。县委大院门前往北延伸有一条路,那叫大北门,那里有县医院、防疫站等机构,往南可以到达法院、消防队等机关。县委大院往东看,县城的主干道就是一个“干”字。在我当年的概念里,就觉得县委所在的位置非常好,就是带领全县人民一起“干”。
当年也许是因为新闻传播手段不是很发达,也有可能是因为我也不关注政治,我一直不知道县委书记和县长是谁。后来读大学的时候,我无意之间跟某“县领导”的闺女成了好友,跟某副县长的儿子成了广州的同事。当然,这都是后话了。
县城很小,吃商品粮的城里人大多住在小北门街和大北门街,尤其以小北门街最为“正宗”。
小北门街的“正宗”,跟它在县城的中心位置也有关系。
县人民银行就是小北门街的南面起点,银行位于十字路口边的平地上,小北门街的把头有个坡,坡把这条街抬出了一个龙头的位置,显示这条街道与其他的比起来,就是那么的不一般。
街面宽约丈余,路面全部由宽约尺许的青石条铺就,虽然石条大小不一,但是,拼接的非常整齐,表面也是十分平整。路两边都有排水沟,以流淌雨水和生活中的废水。
路两边是鳞次栉比的人家,虽然没经规划,房子的构造大同小异。清一色两层楼高的徽式建筑,大多是正面青砖到顶,或者是青砖到大门上方一楼高的位置,二楼全部是是木质的窗框或者木雕的密封外饰,屋顶的马头墙是相邻两家的分界。
房子内部大多是木质串坊的,外墙是青砖框架,房子内部是三进三间的结构。中间一间的前面是前庭,接待外人的简单待客室,如果是贵客,会请到中间的内庭。前庭与内庭中间是一个天井,这不仅是承接雨水之处,也是房子中间采光的部位。天井两侧对应的左右两间的中部位置可能是两个小的厅,厅贯通前后两间房子。
中间的厅堂都是一层到顶,这是为了通风和采光的需要,再者,这样的设计,也是为了确保屋内能达到冬暖夏凉的效果。两边都是阁楼似的,下面一层约一丈高,上面用木板盖出一层二楼。孩子少的时候,二楼差不多就是阁楼,放置家里的闲杂东西。孩子多了,二楼也会被开辟为房间。
左右两间房子的最后一进一般是父母或者尊长者居住的,生意人家可能会把临街的那间房子改成铺面。为了保持铺面有敞亮的门面,铺面一般都选择用插板门。即门是由一扇扇门板组成的,早晨起来,一块块门板从中间卸下来,有序地靠在墙边,晚上再反向地一块块安插上去。
那时候,我们觉得小北门街很长,中间至少有两个起伏的坡度。走了半天都有望不到头的感觉,也许真的是因为时光太慢了的缘故。
每天,我是听着铺面开门板的声音,顶着黎明前的微光,穿过长长的小北门街,晚上,在夜色中听着铺面打烊的动静,匆匆地回到住处。白天的时候,这条街道是属于市民的,下班的时点,街面上人川流不息,有挑着担子的乡间贩夫游走其间,他们不时地发出叫卖声。放学后,有孩子们在街面上玩着追赶和奔跑的游戏,也有女孩在街边的空地上跳格子、踢毽子。
八十年代末,我离开了县城,小北门街在我的记忆里渐行渐远。在县城的日子,没有觉得那条街好,也没有觉得不好。只是后来在钢筋水泥的建筑丛林里穿行久远了,忽然想起来,那条街应该是一个别具一格的存在。
可听家乡的同学说,那条街已经不复存在了。在九十年代初的旧城改造运动中,小北门街被当成保守和落后的代表,被拆除了。几起几伏的街面被推平了,古旧的房屋也被当成“危建”给改造了,两边代之以钢筋水泥的小楼,楼的前面还镶嵌了五颜六色的瓷砖,组成各种各样的新鲜图案,街道上确实新了、亮了,可走在那条平整的街上,总感觉心里缺少了点什么。
起码是缺少了青少年时期的记忆。
记得有个同学说过一段经历,有天冬夜下晚自习,他看见隔壁班上的一位女同学一个人夹着书本往小北门街走,那天晚上,街面上非常黑,也非常静,从女同学凌乱和急促的步伐上来看,她内心一定是非常紧张的。
于是,这位男同学从出校门就一直跟在女同学的后面,与她保持着适度的距离,为了确保女同学知道后面有人陪护,他故意将鞋跟上打的铁掌沉重地撞击到青石板路上,他的步调跟女同学保持一致,即便女同学不回头,也知道后面有人在给她当“护花使者”,不一会儿功夫,他就感觉到女同学的步伐稳定了,节律也均衡了。他就一直跟着,直到女同学推开了自己家的门,并冲着他挥了挥手,他才安心地返回学校。
近年来,县里准备开发农业生态游带动县域经济的发展。万亩油菜花,六户渔村和回民村都是新开辟出来的旅游景点,可惜的是,游人在县城里都不愿意过夜,因为这座落后的县城建设的“太新”了,新到藏不住游人的一点念想。
有人开始怀念,假如,小北门街还在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