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
在这些行当中,当小偷的估计是最愤懑的。
别小看小偷这个行业,人家可是有师傅带徒弟传承,小偷行业也是有规矩的,不是经常听说“盗亦有道”吗?
据说,师傅验证徒弟手艺的方法非常简单,一锅热水里,扔进去一片肥皂,或者是一碗热水里扔进一根针,徒弟能用两根手指从里面夹出肥皂或者铁针,就算是满师了。
听大人说,判断一个人是否小偷的方法特别简单,首先看他的眼珠子,小偷的眼珠子运转速度比一般人要快很多,眼观六路,耳听八方,一定是小偷这个行当的基本能力要求。当然,还有一个更直接的方法,说小偷的食指和中指长度比较接近。
我没有机会印证大人的说法,尽管,有个跟我年纪相仿的本村孩子,幼年时被小偷集团看中并拉他入伙了。当我们知道他的身份后,基本都是避而远之。他当然也得回避我们,也许这是他们的行规之一,不能打熟人的主意,不然会被找后账。
在我们小的时候,还是见过不少小偷的,因为那时候,家乡有小偷生存“得天独厚”的条件。磨盘州有码头,每天上下水的旅客成百上千,磨盘州码头只是一个中转站,他们要么是先坐车、再坐船,或者反过来。那时候的社会很无序,只要是售票或者入口的地方,都是混乱不堪的。
甚至有时,小偷也会故意制造混乱,不然,他们就少了下手的机会。小偷有个俗称叫“三只手”,意思是,他们装得像正常人一样,你看到他们都是两只手,你不知道的是,他有“另外”的一只手,在探测“天窗”“平台”等身上藏钱的所在。
小偷的世界是个江湖,其中,自然有很多他们的规矩。首先,他们是有工作范围的,哪些区域属于谁,这是有明确分工的,不可越界行事,否则,引起内部的争斗,结果对他们都不利。其次,他们也有一些“道德”,什么样的人不偷,不过这些我们都不知道了,只知道他们不敢偷当地人,因为当地人都知道他们。
我们在县城读书的时候,那时候,码头到县城的交通工具是三轮车,三轮车拉客分坐两边,车子上没人的时候,小偷们都站在地上,看到目标了,他们就会派人跟着挤到车上,趁着上下车,或者人在车上迷瞪,再或者是,借助衣服或者遮挡物,开始把罪恶的手伸向被害人。
小偷不敢偷当地人,当地人见到小偷作案,自然也不敢出声。破坏小偷的好事,小偷自然会去家门口报复,毕竟他们对当地人也是知根知底的。
当时沿江有好几个城市,均以小偷多且猖獗而闻名,比如江西九江、安徽芜湖等,有些城市甚至被冠以“贼城”的雅号。
小偷不是贼,更不是强盗。
有一年从广州回老家,我被一群小偷盯上了,他们差点成了强盗。
那次也是我没有经验,我买的车次是广州到南昌的,在南昌停留一个多小时后,有列从南昌开往九江的慢车,我可以在南昌转车到达九江,第二天早晨坐船回家。
到南昌的时候,天有点黑下来了,等了一个多小时,天完全黑下来了。在浓密的夜色中,我提了几个旅行包上了那趟开往黑暗的火车。那趟车几乎就是难民专列,开的特别慢,且见站就停。开始车上人不是很多,我的三个旅行包并排放在行李架上,离开南昌几站地后,车上的人多了起来,车厢里被缭绕的香烟雾熏成蓝色,好在我也抽烟,我对烟雾不是很反感。
车子上人上人下,一直没有消停,很快我的周围坐满了人,行李架上也放满了行李。不经意之间发现,周围有几个人比较符合当年在家乡见过的小偷。假装着看书的间隙,我偷偷看了一下周围的环境,我确认是被小偷盯上了。
我的脑子开始高速地旋转,我是如何被他们盯上的?我感觉自己一直比较注意,即便抽烟,我都不会掏出兜里的“三五”烟盒,而是直接在兜里抽一支出来。我环顾了一下四周,我很快发现了问题所在。
昏暗车厢的高高行李架上,横七竖八地摆放着一些行李,这些行李大多是装化肥用的编织袋,偶尔的,也有几只木头箱子架在上面,我的三只旅行包,显得是那么的鹤立鸡群,它们不仅暴露了我不是当地人,而且,跟当地走亲戚的农民是不同的。
我也许是周围坐着的几个小偷眼里的“大货”。
我开始担心了,火车过一会儿就停一下,寒冬腊月的天,火车停的不是站台,而是无边的黑暗。
当时,我正血气方刚,他们凭偷的手艺,一定是不能得逞的,突然,我想到了广州的情况,那边的小偷都不再偷窃了,而是直接抢劫。假如,车子停站以后,他们有人抢我的包,我能怎么办?
没去广州之前,一直没有关注过广州的治安问题。可到单位第一天,我就被公司门口地摊前的小偷给吓呆了。
路边摆着一个又一个地摊,有人沿着街道逐个摊位地看过去。看见自己喜欢的物件,就停下来跟摊主讨价还价,在讨价还价的间隙,他们还会弯腰在摊子上挑选着。这时候,他们的边上就会靠近几个人。
靠过来的人从兜里掏出一把医用的夹钳,小心地伸进选货人的衣服兜里。很快,夹钳上就会带出来几张钱币,或者就是一个钱包。没有经验的我差点想大喊一声,我的同事动作更快,连忙制止了我。因为,小偷太猖狂了,小偷都是几个人一个团伙进行作案,有人上前实施偷窃,有人躲在暗处放风。
坏了小偷的好事,他的同伙很可能就会从暗处过来拿刀捅人,甚至有,同伙出来直接把报警人给打一顿扬长而去的事。当地人见到小偷作案,差不多都是视同不见。
那些小偷的手法实在是不专业,还有人因为夹不到钱,而把夹钳掉落口袋里的情况,小偷这时候反而镇定了,将手直接伸进被害人的口袋,拿走夹钳了事。
这样的偷窃场景仅仅发生在白天,到夜晚就是另外一番光景了。
夜晚,街面上就成了夜市,两边的地摊撑起来货架子,架子上有光亮,货品挂在架子上。人流在街面上流动,看见合适的就进前查看并询价。
也许是光线问题,掏兜的“技术”不好实施,于是,那些小偷们就开始更加直接的操作方式,看见有人脖子上戴着金项链的,或者耳朵上戴着金耳环的,不管三七二十一,一把揪下来,然后就往夜市边上的巷子里跑。被抢的,仅仅是追到巷子口,看见里面黑咕隆咚的,就不敢继续了,最多只能在巷子口跳脚咒骂完事。巷子口人家,有时候会出来安慰一下:“算了,破财消灾啦。”
当时,我们宿舍楼下就是一条巷子,每年春节前,几乎每天晚上巷子口都会发生好几起抢东西的事,那时候好像也没有报警意识,即便报了,估计警察也不会搭理的,具体的原因就不说了。
明抢的事不仅仅发生在夜市,白天在偏僻地街道上,抢劫的事也会发生,尤其是那些“飞车党”。我亲眼见过一个场景,那是在跑马场附近,那天我从工地回来,在跑马场倒车,站台上有个女人,脖子上戴条金链子。不一会儿,有辆摩托车从远处过来,摩托车后座上下来一个人,往车站走来,我当时没有在意,以为是跟我一样等车的人。
突然,那个男人走到女人面前,只听女人喊了一声,接着就是男人快速地向远处奔跑。等我反应过来的时候,那个男人又回来了,走到女人面前,他将手里的一个东西狠狠地砸到女人的脸上,并用广州话骂道:“老子用命博你这条金项链,你竟然用假的来骗我,下次见到你,我把你大腿剁下来。”
说完,那个人扬长而去,只剩下我和那个惊魂未定的女人,看着他大摇大摆地走了。
那天晚上,我数了一下,周围至少有三名以上的小偷,假如他们其中的一个人,以恶作剧的方式,趁着上下客的间隙,将我的一个包扔下车,我还真的不知道怎么办,毕竟他们有三个人,我一定会顾此失彼。
我真的没有办法了,我不可能指望周围的人帮我。我想起来了老家小偷偷东西的场景,当地人和小偷都是互不干涉的。
小偷的举动还是引起了我对面女人的注意。
那个女人约莫60岁左右的年纪,看她那个样子,她也是见过世面的人。她跟小偷们用当地方言聊着天,也是有一句、没一句的。我想寻求她的帮助,可在那样的环境中,我实在不知道如何开口。
庆幸的是,我看见她抽烟,且烟瘾很大。更让我幸运的是,车上的小偷还秉持了只投不抢的“规矩”。也许他们也在盘算着,下车后如何对我下手。那里是他们的地盘,且已经是半夜11点多。我一旦下车,无疑就是煮熟的鸭子。
离终点站还有一站地的距离,我从包里拿出一条烟递给对面的老人。我说求她一件事,下车后,求她给我找一家旅社。
老人知道了我的意思,我的那条烟也是很有诱惑力的。她接过了烟,大声地跟我说,她是本地人,下车后,她负责把我送到宾馆里,什么事都不会有。
那一刻,我仿佛看见,荒凉的野外,原本有几只绿莹莹的光盯着我,随着老人的话音落下,那些光在变得暗淡起来。
快下车的时候,老人一手一只拎着我的包,并且让我拎着剩下的一个包走在她的前面,她一直把我送进宾馆,直到我把行李寄存后进了房间,她才转身离开。我上楼进房间的时候,我看见门口有几个黑夜也不甘心地散了。
毕竟这还是内地城市,很多“传统行业”还没有像沿海城市那样,变质的没有那么快。他们还是自信自己的“手艺”,估计一时半会还不想改行。
那时候的小偷,还是360行里的吧。小偷变成抢劫犯,还是被同行看不起的。
手机刚普及的那些年,市面上小偷还是挺多的,电影《天下无贼》热映的时候,还经常听说丢手机的,还有丢钱包的。那时候的手机,只要换张卡就可以使用。好在那时候的手机除了打电话就是发短讯,其他的功能也没有。
时间在不经意之间往前走着,很多人估计都没有发现,小偷在“失业”中。小偷“失业”主要还是因为社会文明进步了,街面上有人敢于同坏人坏事做斗争了,警力充足、监控到位,坏人无处遁形,坏人不敢公然作案了。
客观上也是因为科技进步造成的,智能手机偷到手以后不好处理,甚至还有可能被定位跟踪。移动支付的发展,让人们出门可以不用携带现金,让小偷没得可偷。小偷的祖师爷死也想不明白,他们的徒子徒孙竟然输在科技的手里。
小偷愤懑还有一条原因就是,团队后继无人了,一者独生子女自小就娇贵,他们已经吃不了拜师学艺受的苦,再者也是因为,很多小偷把他们的帮规和行规弄丢了,导致队伍不好带,也没法带。
小偷与警察原本是一对矛盾体,没想到的是,干掉小偷这个行业的不是警察,而是跟小偷一点关系没有的科技,这能到哪儿说理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