磨盘州是平原地区,我们很少见到蘑菇。
家乡菜市场能见到的蘑菇种类也不多,比如平蘑,这是当地人养殖的,此外还有外地产的金针菇罐头,以及东北运过来的干香菇和干木耳。
也许因为少的缘故,家乡人对蘑菇好像不是很热衷。还有可能是,我们骨子里对蘑菇是排斥的。
小时候也见过蘑菇,一种是在腐朽的树上生长的,一片片叠在一起,看似发了黄毫的菇子,农民见到后会拿刀给削掉,不然,菇子非常剥削树的营养,任其发展的话,树上很快就会腐蚀一个大洞。接着也就烂透了。
在树林里,人迹罕至的背阴潮湿处,地面上不时地会冒出黑色泛着荧光的菇子,如一把把黑伞一样,立在地面上,或者长得像电线杆上绝缘的瓷柱头,这样的蘑菇别说吃了,即便拿手摸,都感觉会染上毒性。小时候,在野外玩耍,见到这样的菇子,我们都会用脚把它踢得粉碎。不仅我们自己不愿意碰到它们,甚至都不想让家里的鸡猪碰到。
其实,我们家乡也有可以吃的蘑菇,不过一般人都不会想到去吃它。
夏天的时候,家乡雨水都比较多,假如一场连绵的雨之后,再连着一段时间的阴天,在江边的堤坝上,有沙土的地方,就会生出一小簇的如豆芽般的小伞菇,伞菇的盖差不多小指甲盖大,下面一个长长的菌柄。采摘的时候,要用拇指和食指两个手指捏住蘑菇的根部,轻轻地拔起来。千万不可用蛮力,否则蘑菇会在半截就断了,非常可惜。
伞菇采摘实在是不易,且产量非常低,半天采下来的,也许都不够一碗。伞菇摘回家洗净后放到肉汤里,或者鲜蚕豆鸡蛋汤里,那真的是人间极品的美味。其鲜度到现在一直保持在我的齿颊里,没有被超越过。
因为采摘太难,且不出数,我们即便见到了伞菇,也失去了采摘的耐心,可姐姐对伞菇特别有感觉,她会静下心,慢慢地跟伞菇周旋,每每出手,她都能摘到一大碗伞菇回家。
姐姐在摘伞菇的时候,我们一般都在周围捡牛屎菇,现在知道了,牛屎菇有个好听的名字叫地皮菜。
我们之所以叫它牛屎菇,那也是有缘由的,它们在草丛里一堆堆的,远远地看,就是一堆干牛屎埋在草丛里。奇怪的是,挨着牛粪的地皮菜,长势比别的地方都要好。
现在,我们知道地皮菜是一种藻类植物,还有清毒、败火的功能。可在幼年时期,它的价值跟牛粪也相差无几。
老人们说,每年打雷之后的牛屎菇才可以捡回家当菜吃,之前的牛屎菇是不能吃的。现在想想老人的话,我更觉得是,打雷之后,雨水充沛了,牛屎菇从薄薄的苔藓样,慢慢地往上拱,最后地面上像放了一个个发开的黑木耳状,这样的牛屎菇才具备食用价值。而不是,打雷之后,牛屎菇才可以吃。
牛屎菇最多的时候,还是夏天的雨后。一场大雨,草丛里的牛屎菇就像泡发的黑木耳一样,几个堆在一起。我们找到菇子成片的地方,用手一扒拉,然后就可以从地上抓起一大把。
也许是我们捡拾的时候太着急了,回到家之后,发现牛屎菇的周身沾满了碎草,我们先是把碎草往出捡,接着,把牛屎菇泡在清水里,水面上会浮出一层草屑,如此往复多次,才能把牛屎菇漂洗干净。
牛屎菇不是菜,尽管夏天的雨后,坝上会生出很多牛屎菇,那时候,好像也没有人去捡。也许是捡回家,也没觉得比园子里的蔬菜好吃多少,想到清洗的费事,所以,人们一直养不起把牛屎菇当菜的兴致。
再后来,牛屎菇更是淡出人们的视野,直到有一天,城里餐桌上出现了地皮菜炒鸡蛋,人们才知道了牛屎菇的食用价值,别看城里的地皮菜卖的那么贵,它跟当年的牛屎菇比起来差的太多了,看着地皮菜的淡薄及干黄,总觉得它们先天性营养不良。
我特意问过家乡的人,他们说,现在坝上的草丛里牛屎菇也比较少了,因为,有人发现它可以卖钱之后,草地里只要有点冒头的,连忙就有人拿着工具去收拾,以至于,牛屎菇的产量越来越少。
也许是过度开发,把大地的皮肤给弄疼了吧,现在,牛屎菇不仅少,且发育非常缓慢,越是这样,就越显得牛屎菇珍贵,因此,采摘的时候就会更加野蛮和暴力。
地皮菜不当菜,牛屎菇就是成堆出现的时候才像牛屎。现在很少看到牛屎菇,即便看到了,也很难将其跟牛屎做比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