珍珠局

小时候都没有见过珍珠，但是我们知道珍珠是很贵重的东西。

记得是八十年代中期的某一天，村里人都被惊动了，说江西那边的一个湖里能捞到一种三角的蚌壳，那种蚌壳可以养珍珠。

那年头，大家的心思都在发财上，只要听说能赚钱，每个人都趋之若鹜。呼啦啦地，全村的男男女女都坐渡船跑到了江西，他们好多人都驻扎在那儿，胆子大的，水性好的，还真的不顾湖里风高浪急，一个个地下湖摸蚌壳。

一段时间下来，好像没有几个人摸到那种三角的蚌壳。当然，还是有摸到的。因为，湖边有人在收那种蚌壳。蚌壳堆得高高的，有人摸到同类的蚌壳，他们会按照事先说好的价格收购。

记得有一天，我也跟着大人跑到了那个湖边。

印象中，坐渡船一过江，面前就有一个大湖，我们必须在那个湖上再坐渡船过去，再走几里地，才能看见另外一个更大的湖，那个湖里才生产特种的蚌壳，很多男男女女在湖里蛰伏着，他们倒是摸到了很多蚌壳，可符合岸上收购的那种蚌壳很少。

我差不多也就十来岁的年纪，我还是觉得奇怪，怎么突然就冒出那种蚌壳了，且还有人知道那种蚌壳能产珍珠。还有一件事让我感到有点蹊跷，摸到蚌壳的人，是早先发布湖里有蚌壳的那家人。

收蚌壳的大概是广东或福建人，他们说收到的蚌壳准备运回到南方养殖珍珠。收了一段时间之后，出水的蚌壳越来越少了，这些人又没有等到家乡的车船来拉货，他们显得很着急的样子。

于是有好事者就跟南方商人洽谈，是否可以把收购到的蚌壳以低些的价格卖给我们当地人，因为，南方人说，我们当地水塘多，那里也适合养殖珍珠。假如我们这边人买了他的蚌壳，他不仅教会我们养殖珍珠的技术，且会定期地来收购我们家乡产的珍珠。

这真是一本万利的好事，乡邻们平白无故地就多了一条生财之道，且这个道路就在家门口。于是，就有很多人当时就做出决定，把队里的池塘承包下来，作为珍珠养殖塘。

一时间，家门口大大小小的水域里，就插满了纵横交错的棍子，棍子上挂着纵横双向的绳子，绳子上挂着一个个蚌壳，这些蚌壳都是用来养珍珠的。记得最鼎盛的时候，磨盘州下边的河套里都插满了棍子，那个河套至此也有了一个新名字“珍珠塘”。为防止有人偷珍珠，塘里日夜都有值守的人，白天他们划着船给珍珠喂食，晚上在水面上巡逻。

由于珍珠养殖周期比较长，他们经年累月地在野外生活，真的非常辛苦。我考大学离开家乡后，很多池塘里还养着珍珠，那些人到底最后有没有赚到钱，我真的不清楚，我知道的是，我们村里的富裕户，没有听说是因为养珍珠而发达的，很多养殖户最后都莫名其妙地蔫吧了。

再后来回家，池塘里都是空空如也，再也没有见到养珍珠的事。

又时隔多年，我忽然想起了当年的珍珠事件，结合后来的认知，我感觉养珍珠可能彻头彻尾就是个骗局。

就像我幼年时怀疑的那样，为什么那个湖里突然就有了养珍珠的蚌壳？以前我们怎么就不知道，等南方人来了，他们就知道了。为何摸到蚌壳的就是那么几个人，且他们家就是对外宣传那个湖里有珍珠蚌的，别人去了，好像都摸不到那种蚌壳。

南方人明明是来收购蚌壳的，最后他们怎么将“收购”的蚌壳忍痛割爱了？会不会，那个蚌壳就是他们运过来的，且事先放一点到湖里，让人摸出来后感觉，蚌壳是湖里生产的。事实上，确实有人（托）从湖里摸出蚌壳，且真的卖了钱。

肯定有人得到了养成珍珠的蚌壳，不然，没有带动效应，但一定不是每个人养的蚌壳都出了珍珠，那时候，我们真的没有见过太多的珍珠。那些毅然决然养珍珠的人，不知道是因为养了珍珠卖不掉，还是因为根本就养不出珍珠，最后陷入更加困顿的境地。

农村人都见识少，且心地纯良，多少年之后，再想当初的场景时，总觉得哪个地方是错的，可究竟错在哪儿，我真的说不清。

珍珠不再是精美的配饰，更不是可以入药养颜的宝贝，总感觉，珍珠是个局，很多乡邻被深陷局中。不知道有没有当时的亲历者出来澄清一下，到底是哪儿出了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