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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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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310/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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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半惊梦

夜半惊梦

青年时期非常贪睡,尤其冬天的夜晚,恨不得天一黑就钻进被窝里。

那年我读高三,坐在冰冷的课桌前,身体一个劲地打哆嗦。即便再冷,晚上也得看到半夜半,因为考前时间不多了,能多看一会就是一会儿。

等夜深人静上床的时候,脚因为寒冷早已失去了知觉,小心翼翼地钻进哥哥紧紧裹在身上的热被窝里,身体还是不禁打了两个寒颤。不一会儿,必定听到哥哥责备的声音“离我远点,脚像冻犁头。”

我知道,这时候,冰冷的脚碰到哥哥滚热的身体了,确实有点不合适,我赶紧将脚从哥哥身体边挪开,身体还是想尽力吸附着他,以便快速地吸收热量,我实在是失去保温能力了。

体温回升得很快,不一会儿,脚也慢慢地恢复了知觉。不经意之间,人也就进入到梦乡了。

也许是脑子里没存多少东西,或者是睡眠太实了,眼睛一闭,再睁开就是第二天早晨了。说是早晨,其实天还没有亮,因为,我得早早地起来背书了。

快到年边的时候,母亲不想再住院,医院里每天给她注射的药水,她自己都知道,那只是在维持着,根本治不了她的病。母亲不习惯医院,更担心在医院里花钱。

刚回到家,母亲表现得异常亢奋,也许是离家太久的缘故。她的病情好像缓和了很多,这是我们都热切盼望的。

母亲回家后的第三天晚上,我们在懵懂的睡梦中,就听见父亲发出凄厉的喊叫声,让我们赶紧去他的房间,父亲说,母亲不行了。

困意正浓,我们的眼睛几乎无法睁开,就穿着单衣,汲着棉鞋跑到父母亲的房间。在父亲的房门口,我们就被眼前的情景吓呆了。

父亲靠在床头,母亲软软地靠在父亲肩头上,父亲左手搂着母亲的身体,假如不是父亲的搂抱,母亲一定像烂泥一样地瘫倒。父亲的右手大拇指紧紧地掐着母亲的人中。

母亲头发有些凌乱,眼睛紧闭,头歪斜在父亲肩头上,脸色像纸一样的苍白。我们都以为母亲死了。

父亲让我们兄弟姐妹分别抱着胳膊和大腿,从上往下给母亲按摩,父亲说,这样可以给母亲活血,能舒缓她的血液循环。我负责按摩母亲的胳膊。

那是一只皮包骨头的瘦胳膊,差不多像我睡觉前的双脚一样,冰冰凉的。从胳膊往下,一直捋到母亲的手。我震惊了,母亲的手像鸡爪子一样。

说像鸡爪子,不仅是指母亲的手指瘦骨嶙峋,而且还是指,母亲的手指由于身体痉挛,几个手指握紧拳头,由于指头不规则,她的中指把拇指根部都掐破了。

我一边捋着母亲的胳膊,一边揉捏她的指头,感觉她的胳膊不是那么冰凉的时候,她的指头好像也没有那么僵硬了。我增添了信心,尽管,穿着单裤的腿在床边早已冻得像筛糠一样地发抖,可心思都在母亲身上,一刻也不敢分心。

也不知道父亲在哪儿学来的这一招,我们几个人也不知道在母亲身上搓揉了多长时间,母亲的身体开始变暖,手指也慢慢地放松了。这不是在给母亲治病,感觉是在死神手里抢夺母亲。

也不知过了多久,母亲紧闭的嘴唇好像有了一点松动,明显感觉,她早先憋在身体里的气息,慢慢地往外释放。

突然,母亲像打呼噜的人,狠狠地从胸腔里叹出一口气,这时,母亲的脸色从先前的苍白,慢慢地变得有点血色。

我们还在一个劲地搓揉着。

突然,母亲眼睛微睁,嘴里含混不清地说了一句“我的娘哎!”父亲好像也是在配合母亲,他松开掐人中的右手,连忙移到母亲的胸口上,从上往下按摩着。

我们瑟瑟发抖地站在床边,看见母亲的脸色在转好,父亲对我们说“没事了,你们去睡觉吧。”

心理放松后,我们突然才把注意力集中到自己的身上,先前紧张过度都忽略了。也许是跪在地上太久,身上已经因寒冷变得僵硬,我们瞬间想从地上站起来,那是非常困难的事,我们先是揉着僵硬的腿部,然后是双手撑地,才慢慢地从地上爬起来。腰感觉断了一次。感觉是遭遇大赦了,可我们依然恋恋不舍地往外面走。

不一会儿功夫,就听见母亲发出剧烈的咳嗽声。也就是在此刻,我们突然发现,母亲的咳嗽竟然是世界上最好听的声音。

这样的家庭“急救”场景发生了好多次。那年我17岁,妹妹14岁,母亲非常担心,她要是有个万一,我和妹妹可能会要饭为生。

春节后,母亲没有再折腾我们,我们心里暗暗庆幸母亲的康复,可我们不知道的是,母亲正处于回光返照期。

还没出正月,我们就再也没有了抢救母亲的机会。夜半惊梦,成了永远的噩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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