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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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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311/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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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风筝,你是线

前阵子看到一个数据,全球华人投票,将中国的古诗进行排序,结果出来后让人想象不到。排在第一的竟然是“慈母手中线,游子身上衣”开头的《游子吟》。

说心里话,无论从语法或者从修辞上,这首诗都不是特别突出,可全球华人就是喜欢它,也许还是因为,它歌颂了华人特别在意的母子间的心心相印,经纬相通的亲情。针与线的牵引,密实结实牢靠。缝补不小心时,针尖刺破指尖带出来的血滴,蹭到衣物上,那是母亲给烙下的特别印痕,这是独一无二的,更是沁入骨髓的。

小时候,不知道穿过多少件母亲缝补的衣裤,新三年、旧三年,缝缝补补又三年,不仅我家母亲,天下的母亲好像都是这样的。跟天下母亲不同的是,母亲给我缝完衣裳,没有等到我远征。

我一直不知道如何形容与母亲的关系。

母亲手里的线不仅用来连缀我的衣服,更是用来约束我的行为。也许她骨子里就有一个信条,一定要把我管成人。我要是只风筝,母亲就是那根风筝线。可她嘴上一直说,自成人,管成虫。殊不知,适度的管束是天然的,是身体必须的,仿佛无形中时刻罩在我们身上的大气压,一旦解压,我们将膨胀到炸裂。

我一直被母亲操控着,无论她采取什么措施,无非是希望我飞得更高、更远。更多的时候是束缚,母亲一度对我管束非常严格,我几乎成为家里挨打和挨骂最多的孩子,不经意之间,母亲可能就会有暴栗上头,或者是“杨树条下面”。比如防止我顽劣耽误学业,防止我糊涂不知道安危,惩戒我任性,让她提心吊胆。束缚是为帮助我平稳地成长,待到关键点的时候,母亲会适当的放放手,我会借助风势,往上抬抬头。

突然有那么一天,母亲像是有点泄气地对我说“儿子,一条牛一路草。这个年头,好手好脚的人,只要勤快,就不会饿死的。”说这话的时候,我趴在母亲的床上,母亲靠在床头,用手掌抚摸着我的头。那句话没有让我如释重负,反而觉得万分的失落。是大难临头的无助,是慌不择路时的焦虑,更是痛失冷暖的悲凉。我假装着继续睡觉,被子上已经被洇湿一片。

母亲走得那么仓促,都没有等到第五个马年的到来。一时间,我成了没有绳子约束的风筝,牵风筝的人把我撂在半空中。一度,我想自甘堕落了。没有仰望星空的脸,我也失去了高高在上的热情。

岁月不居,流年似水。

几次骏马奔腾过后,以为迎来的是斗转星移,可我还是风筝,线换到了别人的手上。

年幼的时候,我是风筝,她是线,我想通过自己的高飞,把线引到高远的地方。宛若高飞的头雁,我承担着划破气流阻力的角色,或者像雪地里拓荒的狼,我得在前面划开一条可以跟随的路。我在高处喊着,我向远方望着,不时地往下喊话,哪里是远方,哪里是方向。

飞得越高,担当的越多,需要承载的越来越大。开始是一根细线,接着是细绳,最后是一根通天巨绳。我还是那只风筝,有时候,绳子的重量也会拖得我往下坠落。无论遇到什么样的阻力,我的使命就是一往无前。

慢慢地,绳子上长了手,那双手开始对着风筝作用。当我准备飘的时候,手会适度的紧一紧,让我知道,不能被一时的得意而忘乎所以。当我遭遇风阻的时候,手也会察言观色,给我松一松。

可我一直奇怪的是,我该扮演手了,怎么没换手,依然是一只不知疲倦的风筝呢。也许是我已经习惯了风筝的角色。

当年,那只手松开我的束缚之后,我没有随风飘逝,我依然按照预定的轨道平稳地飞舞着。我没有舞出花样,也没有炫出光彩,我知道,那里才是我的天空。我已经习惯了不受约束的日子,我可以自由地随风起舞。

我没有改变,那是因为,我不愿意当绳子。

既然人世间要一起经历,为什么不能并肩飞翔,让她从我身边飘过,看着她在云端起起落落。我想,身边有只小风筝陪着我飞舞,我可以给她领航一段,我可以替她加持一段,我可以给她陪护一段,我甚至可以给她以仰望之力,让她飞得更好。

小风筝还在线的另一端,我还是风筝,线还在小风筝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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