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铁上看书的人

也许是这趟地铁线换乘时间太长，也许是地铁站正好路过几所大学，我意外地发现了几个年轻人拿着实物书。

这是让我感到很惊喜的事，记得以前老有学者感叹，中国现代的年轻人都不读书了，以至于地铁里都没有看书的人，为了证明读书的重要性，感叹者还引用了日本火车里看书人的图片，说日本的每个火车站出口处，都有一个大大的袋子，里面都装满了坐完火车后，日本人扔到袋子里面的书。我没有去过日本，也不知道事实的真假。

我以前坐地铁出行，也会带着一本书看，我也不想把路途上的时间在百无聊赖的等待过程中给浪费掉，看到地铁里有人看书，觉得还是挺亲切的。

在起点站等车的队伍里，我看到了一个身材高高大大的小伙子，手里端着一本《霍乱时期的爱情》，书本上面放着一部手机，也许是看书累了，他好像在手机里跟人说话，看脸上的表情，一副喜笑颜开的样子，感觉他也是在经历爱情，进地铁后，他找了一个空位子坐下，也许这样更便于聊天了，他说得更加开心，书一直端在手里。《霍乱时期的爱情》是马尔克斯最得意的一部著作，这是在他的《百年孤独》获奖后创作的，跟很多获大奖即没有作品的作家不一样，马尔克斯写出了更加伟大的作品。很多人喜欢说《百年孤独》是如何的好，可我更喜欢看《霍乱时期的爱情》，因为，我感觉我更能读懂它，因为它写出了各种各样的爱情方式，且写出了爱情最该拥有的结果。我不知道那个小伙子读出了什么。

坐在我对面的也是一位年轻人，他留着一个男女不分的短发型，耳朵上串着耳钉，脸比较白皙和清瘦，衣服和鞋子都是中性的，以至于从头到尾，我都不知道他是男孩还是女孩，他非常安静地坐在那儿，手里捧的是石黑一雄的《莫失莫忘》，石黑一雄是英国籍日裔作家，几年前，他凭借《莫失莫忘》获得诺贝尔文学奖。那一瞬间，我感觉眼前的人变成了小说中的凯思或汤米，又或者是凯思或汤米的合体。

《莫失莫忘》是一本比较难读的书，这本书是以故事取胜的，主人公凯思是一名克隆人，她和所有的同类住在一所学校里，她们的使命就是不断地捐献最终失去生命，她们从出生似乎就接受了这样的命运安排，很多同伴在不断捐献中最终都一一离开了。凯思自然也不害怕捐献，只不过她与汤米产生了类似人世间的爱情，她甚至想多点了解学校外正常人的生活方式，可这一切对于他们，简直都是异想天开。有一位捐献了四次要失去生命的朋友告诉凯思，如果她和汤米产生爱情了，就可以申请延迟捐献的时间，前提是要向黑尔舍姆申请。凯思努力地争取，她逐渐地发现，黑尔舍姆好像就是“第二十二条军规”，它仅仅是为了证明克隆人与人类一样有情感，别的什么也改变不了。想到小说的内容，看那位年轻如此沉浸地阅读，我不仅浑身打了一个冷颤，感觉自己也进入到《莫失莫忘》的场景中。

好在车子上的人越来越多，有一对黑人女子坐在我的边上，她的男伴拎着大箱子站在我的前面。又过了几站，车上人越来越多，有个姑娘挤走了黑人男子站在我的面前，我感觉到，她是看到我不断地看站牌才做出位子选择的。

在我面前站定后，她也拿出了一本书，我一看书名，竟然是《乌合之众》。到现在为止，我都不知道把这本书归属于管理学、心理学、社会学或者其他的类别。对于非专业人士，听这本书的介绍获得的效果远远大于阅读书本身。

女孩年纪不大，她在地铁上看这本书，我总感觉她是在完成老师布置的阅读任务。有很多书其实是不适合阅读的，因为大多数人都不需要书中精确的文字表述和作者思维逻辑的形成。书不厚，好像也拽不住女孩的眼神，我感觉她的意志游离于书本之外，可她的面相又表现出，她在读这本书，或者她预先知道了这本书的核心思想。她的眼神是飘忽的，眼角好像是乜斜着，以便能随时观察到周边人物的动态。

书直接顶在我的面前，等我到站的时候，我感觉我是被她的书顶出了座位，她自然顺利地坐在了我的位子上。我的耳朵带着我全身还停留在刘亮程的《一个人的村庄》里。

我有很多年没有在地铁上读书了，这主要还是因为我的视力出现了问题，别说看书，即便看会儿手机，眼前都是模糊一片。我依然不愿意轻易浪费旅途的时间，为此，我开始使用听书的方式。偶尔地，我也会在手机上看一些短文章或者评论之类的。

很多人其实跟我一样，他们也是在阅读，只不过，他们阅读的不是实物书，而是电子的书籍、新闻、网络信息等，这是手机时代人们接触外面世界的手段和方式。看着每个人埋着头恨不得钻进手机里，我觉得这才是一种真投入，他们读的那么认真和专注。记得有次在地铁上，无意间看到一个姑娘用手机在敲字，她竟然是在写关于软件测试技术与方法的论文，也许这是我的专业工作，我好奇地多看了几眼，发现这个姑娘的论文写作还是挺高级的。

多年前，有位去德国回来的人感叹，说有一个年轻人，他的职业是搬卸工，他在工作之余，坐在阳台上读萨特。我不知道他是不是在摆拍。萨特写完《存在与虚无》，市面上无人问津，有人把这本书当成废品销售，收废品的回复到，这本书不用秤，正好一公斤重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