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当的失当

马当与磨盘州隔江相望，除了江西东北部的彭泽县人，或者江对岸的安徽望江人，很少有人知道，长江边上还有这么一个所在。江边的人习惯称呼它为马当矶。

马当矶其实就是江岸边凸出来的一段山头，因为其形状若奔马壁立江边，站在山顶，长江尽收眼底，俯瞰长江，江面狭窄，水流湍急，自古为兵家必争之地，它上可成为九江的门户，下可抵达安庆的咽喉，占据马当，即可得长江中段之天险。

马当成为“要塞”最早可以追溯到南宋时期，宋高宗为了防止金人入侵，就在马当屯兵，以阻塞长江要道，此后，每逢重大战事，马当必有重兵把守。当年抗击太平军，曾国藩驻扎在马当下游的东流镇很长一段时间。据说，孙中山先生视察长江之后，也得出马当地理位置重要的结论。

抗日战争爆发后，国民党在长江流域建设了三道防线：江阴要塞、马当要塞和田家镇要塞。三个要塞中，最重要的自然也是马当要塞，这不仅因为它有着得天独厚的地理条件，而且，它的位置也更加重要，一旦马当失守，武汉就岌岌可危。也许因为这个原因，国民党投入了巨大的资金投入到马当要塞的构筑中，设计师是德国聘请的。在马当的四周构筑了120个碉堡，此外，还在马当下游的四五里江底，设人工暗礁35处，沉船49艘，布水雷1765枚，这样立体多层次的防御体系，日本军舰连靠近都比较困难，即便躲过暗礁和水雷，山上三层炮台的火力，也让日军舰插翅难过。

国民党之所以投入这么大的本钱修筑马当要塞，那也是有原因的，蒋介石多次召开关于马当要塞的会议。守卫马当要塞的是广西李宗仁的部队，不巧的是，那期间李宗仁到武汉去治疗牙病，他就把担子交给了白崇禧。白崇禧号称小诸葛，他对马当要塞自然也是投入了十二分的关注，他不仅多次巡视马当要塞，而且派了自己的得力干将第十六军军长李韫珩担任马当要塞指挥官。李韫珩无疑是自信的，他说马当要塞至少可以守个一年半载。看到李韫珩的信心，白崇禧也是踏踏实实地回到了武汉。

可马当硬是在几天之内就丢了。1938年6月13日，日军攻占安庆以后，继续朔江而上觊觎马当。6月21日，日军第一颗侦察性的炮弹在马当防区炸响，仅6天时间，国民党3万守军，苦心经营的马当要塞，在26日毫无波澜地被日军攻破。

马当要塞的丢失，让日本人很快就突破了长江防线，给长江上的最后一个要塞田家镇造成了几乎无法挽回的失败。分析马当失当的原因，大致有以下三个方面：

一是日军确实非常强大。这种强大不仅表现在军事实力上，日本人有飞机，可以恣意地轰炸马当要塞的门户香口和香隅防线。空中一轰炸，地面就乱成了一锅粥，战斗力几乎瞬间消失。当然，日本人比较强大的还有，他们的情报侦察能力，他们是瞅准了香隅驻军换防的间隙，以及马当守军正在举行一场伟大的活动的良机，打了国军一个措手不及。还有就是，他们对马当要塞的布防了如指掌，要塞江底的水雷，被日本的军舰轻松地就给炸毁了，还有那些布置的沉船和暗礁，都被清理殆尽。日本人的实力确实远远地超过中国守军。

二是马当要塞遇到了猪队友。马当的最高指挥官李韫珩中将在此之前确实是个人才，他毕业于保定军校速成班，随后是留校任教，后来当过长沙警备司令，参加过北伐战争，对张发奎、冯玉祥的战争中都有不俗的战绩，在贵州还救过老蒋，当然，参加过江西对工农红军的围剿。

据说是在觐见蒋介石的时候，仰慕黄埔系的军官对老蒋的毕恭毕敬，他也想过过当校长的瘾，于是，他在自己的防区创办了一期为时两周的抗日军政大学，自认校长，大学的学员是地方的乡长、保长镇长、军队里排以上的军官。日本人进攻马当要塞的时候，李韫珩正在举办大学的毕业典礼，学员们几乎全部参加了典礼，那真的是一个疯狂的典礼，参加的人在酒精的作用下，完全忘记了家国大事，等日本人攻占要塞的时候，他们还没有醒酒。

得知马当形势危急后，李韫珩让400人的马当守卫部队坚持2天，可援军究竟几天能到，他自己也没有信心。一者是因为，他预计从湖口过来的援军两日就能到达，可援军硬是走了四天，到达马当的时候，要塞已经丢失，援军到达之后，不是奋起反击，而是稍稍抵抗之后即撤离马当。二者是因为，当地的军队构成实在复杂，相互之间不仅不配合作战，且相互拆台，各自保存实力。遇到日本人，随即乱了阵脚。

三是各种偶然性交织在一起，让失败成为必然。香口是马当的屏障，可在6月21日之前，香口驻军跟对岸的守军搞了一次换防，且换防的部队相互不熟悉对方的战斗环境。以至于日军在香口登陆时，守军还以为这是自己的友军。香口告急的时候，从浙江调度过来的援军到达冬至后就是不再往上走，让守军直接陷入无人搭理的境地。人祸造成的天灾，好像是上天注定要让中国受难。

马当要塞失利之后，蒋介石电令陈诚，尽快调集周边的的力量夺回马当要塞。具有讽刺意味的是，马当要塞在日本人手里真的发挥了要塞的作用，让马当的防守固若金汤。万般无奈之下，国军只能退守到田家镇了。

小时候坐船过江，江南那边好好多暗堡，当时我一直奇怪，这些暗堡没有建在江边上，而是修建在香口往彭泽的路边上。暗堡是一个圆柱形的水泥建筑，大部分埋在土里，露出地面的部分大约有一米高，往东的方向，有两个开口，说是架机枪用的。有大胆的孩子，据说在暗堡周围挖到过机枪弹壳。我胆子比较小，根本不敢下到壕沟里，更别说钻到暗堡里了。

晚上经过暗堡的时候，都不敢把头朝暗堡的方向看，因为，大人们说，当年那里不知道打死了多少人，那里不知道聚聚了多少冤魂呢。当年以为这些暗堡是国民党修建对付共产党的，现在终于知道了其最初的用途。假如将来有机会再经过那些暗堡，我应该不再害怕，那里印染了抗日战士的血，他们是祖国的功臣，我们除了崇敬，剩下的就是缅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