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四月芳菲尽,山寺桃花始盛开。”四月的北京,春光明媚,春和景明。小区楼前的花圃里,迎春花、海棠花、玉兰花、山桃花竞相开放,引来无数只小蜜蜂在上面翩翩起舞,嗡嗡采蜜。特别是不远处的几株紫丁香,散发出甜甜的诱人味道,芳香扑鼻,沁人心脾。我走近驻足观看,一簇簇紫色的花团,像女人的发簪,在微风中抖动。突然,我陷入沉思之中,仿佛又回到三十多年前的那个春天,那个懵懂的青葱岁月里。
上世纪九十年代的第一个春节刚过,我放弃在医院的舒适工作,毅然决然地告别父母,投笔从戎,和200多名同乡子弟乘坐专列到达三晋大地吕梁革命老区——孝义的一座军营。
孝义,古称永安,位于晋中盆地西南,吕梁山脉中段东麓。从豫北老家出发时,时令已是农历正月末,天气春暖,一身肥大的军装里裹着母亲为我编织的毛衣毛裤。三晋的初春,乍暖还寒。刚刚踏入军营,一场突如其来的大雪铺天盖地,千里冰封,气温骤降到零度以下,让我们这些初来乍到的新兵蛋子,又纷纷换上部队下发的厚棉衣棉裤来抵御严寒。
冰雪融化大地,春姑娘的脚步款款而来。位于孝义新城的旅部直属队新兵连,正在训练场上进行队列操练,我被分配到新兵一连三排八班。班长是1988年入伍的老兵邓海青,他满口的四川话,让我们这群远离父母的新兵蛋子有些啥也听不懂。
“向左转……”邓班长下达队列口令。有的新兵分不清左右,向左转的,向右转的都有。向右转的,就与向左转的成了面对面;向左转的,又与向右转的成了口对口。“都给老子转过来。”随着邓班长的一声狮吼,怯生胆小的新兵蛋子,心情一紧张,本来向左转对的又猛然向右转过去。“你个龟儿子。”“哈哈哈……”操场上引起一片哄堂大笑。有一名大个子姓王的新兵,因几次动作错误,不能忍受班长的嘲笑,就产生了逃离部队的想法。在我们几个同乡战友的劝导和帮助下,他最终放弃了自己的想法,坚持了下来,没有成为一名“逃兵”,后来还考上了军校。
经过半个多月的训练,我们逐渐适应了军营生活,对邓班长的四川口音也慢慢熟悉了解,再听起来也不觉得那么生硬刺耳了。这时,一个爆炸性新闻在班里传开,说邓班长要调走。虽然我们新兵都不太喜欢邓班长,但听说他要走,心里还是有几分不舍得。没过两天,一个黑黑瘦瘦的低个子老兵成为我们的新班长。他叫张志德,1988年入伍,汾阳人,很随和,很会关心新兵,和邓班长截然不同。他听说我当兵前曾在医院工作,对我更是另眼相看。从此,班里那个新战友身体不舒服,他都会让我给看看,我也就主动承担起新战士的“随军军医”角色。那个训练受伤了,我会主动帮助按摩治疗;谁感冒发烧了,我跑前跑后,端水喂药,战友们非常感激我。一次,新战士李梦患上急性阑尾炎,右下腹部疼痛难忍,我和班长背起他,在最短的时间把他送到旅卫生队进行急救,主治医生及时给他实施了阑尾切除手术,小李很快康复并投入训练。事后,这位主治医生说,要不是及时送来施救,后果不堪设想。
每到周末,新兵出公差就成了家常便饭。新兵连对面就是旅部机关大院,司令部管理科是直属队的上级机关,所以帮助管理科打扫卫生、擦玻璃、冲洗厕所,就成了新兵们最多的周末活动。管理科负责机关首长的日常保障任务,尤其是小招待所,那里是接待上级首长的地方,每周新兵都要轮流去打扫卫生。我们班去最多的地方是餐厅,里面摆放着两三张圆圆的大餐桌,上面有米黄色的餐桌布,布上压着会转动的玻璃板,第一次见到这样高级的餐桌,十分新奇。我们将餐桌和酒具擦洗干净,摆放整齐,又小心翼翼地站在梯子上清洁室内玻璃雕花的大吊灯,像是在观赏和把玩一件艺术品,总担惊害怕一不小心损坏了它。
在招待所和机关办公楼前,有形态各异的龙爪槐和不知名的灌木丛,它们被墙一样的冬青树包围着。冬青树像理发似的剪得整整齐齐,龙爪槐也修剪的似根雕,突兀的枝干,真的像龙的爪子。灌木丛中散发出一阵阵甜甜的芳香味道,花的颜色有白色的、有紫色的,星星点点,一簇一簇开放,起初并不知道这种植物叫什么名字,就是感到味道特别好闻。后来听修剪苗圃的老师傅介绍,才知道它叫“丁香花”,也叫“百结花”,多么温馨的名字。突然,我想起了诗人戴望舒的《雨巷》,“一个丁香一样的结着愁怨的姑娘,她是有丁香一样的颜色,丁香一样的芬芳,丁香一样的忧愁……”从此,我就把丁香花深深地记忆在脑海之中。
随着周末新兵出公差次数的增多,我们对旅部大院的情况也逐渐熟悉起来。记得五一前的一个周末,张班长又带领我们全班一块出公差。我们打扫完卫生后,班长向我们宣布了一个好消息:“今天大家可以在旅部照张像,给家中寄去!”我们听后,非常激动和兴奋,早盼望着这一天了。那时大院里有一个小照相馆,摄影师傅还有不少道具,有迷彩服,有仿真手枪、冲锋枪等,我就选择头戴钢盔,身穿迷彩服,腰挂子弹袋和手枪,在一株紫丁香花前拍摄下进入军营后的第一张照片。那时我即将过十八岁生日,照片上稚嫩的脸上泛着红润,在紫丁香花的映衬下,显得十分英俊和威武。我把照片冲洗了十多张,分别邮寄给父母和亲朋好友,以权当作自己十八岁成人礼的纪念!
三个月的新兵训练很快结束了,由于训练成绩优异,我受到连嘉奖一次。六月份新兵下连,我没有被分配到心仪已久的卫生队继续从事医疗工作,而是阴差阳错地分到了有“随营军校”之称的教导队,在这个培养军中之母——班长的摇篮里,我不但当上了预提班长的班长,还直接提干上了军校,从此开启了自己三十年的军旅生涯,从山西小县城到省会大城市,又从省会大城市来到首都北京城。无论我走到那里,都始终忘不了那个丁香花盛开的季节,那个锤炼我青春韶华的第二故乡,我永远的十八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