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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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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1809/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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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窍传奇连载

老窍传奇

文/江鹰  路程

 

一、宾州出老窍

 

古老的山。

古老的水。

古老而动听的传说。

相传很久很久以前,南方大明山脉向东延身至宾州的一个地方,山环水绕之中,有一卦可以出皇帝的“风水宝地”,人称“吕孝碑”。都说天之生人,人是宇宙中的精灵;地之生穴,吉穴乃天地山川灵气之所会。 “吕孝碑”风水宝地极为神秘,天师落定真命之人只能“一次过”,注定非一般人能发现。世人若想用此宝地,必须是生辰八字要好,童男之身未破。何为贵?就算家财万贯并非贵;何为福?子孙满堂并不一定是福。此处宝地是神乎其神,就算你圈地百亩,也是不见真人不露脸,不是主人不显灵。因此,几多风水师走断脚筋,几多想着发迹的有钱人耗财万贯,踏破铁鞋仍无踪迹。当人们迷茫难解之时,偏偏一看牛弟前世注定属此命之身,真龙风水宝地仅仅他一人所能发现。一日,看牛弟在山上看牛,忽地雷鸣电闪,暴雨瓢泼而下,看牛弟慌不择路,就一头瞎撞,钻到一个山洞里躲雨。都讲“人贱命贵,天不亏孤儿”。看牛弟命定是贵人,没有香火,没有三牲拜祭,放屁都能动神灵。就在无意间,他轻而易举就踏入的正是人们千古难寻的“宝地”,他发现这洞里另有洞天,里边竟然是山青水秀,花果满园,牛羊成群,龙飞凤舞,俊男俏女欢乐无比,一个绝无仅有的迷人的美妙神奇仙境。看到此景,看牛弟惊奇不已,一切心神已经为之迷住。不知过了多久,看牛弟往洞外望,见风雨早已过去,牛也跑得老远了,他连忙走出洞去赶牛。走出山洞时,看牛弟还是舍不得,再回头细看这个洞口,以便记住此美丽神奇仙境所在;洞口不大,只见洞上方石头刻有“吕孝碑”几个字,还刻有“生葬九代皇,死葬九代亡”、“一次过”字样。可是,当看牛弟赶好牛,想着再转身来寻找此洞口时,见到的只是一遍长满杂草树丛的山野,山洞已无法寻踪。他不信自己的眼睛,仍拼命地寻找。但找来找去,还只见得满山遍野是云雾弥漫,怪石嶙峋,已没有一个山洞可寻。看牛弟十分惊愕,百思不解,十分可惜,怪自己当时没留下记号。自此之后,看牛弟仍不死心,每天放牛到此处,都在此处搜寻一遍,但都是苦寻无踪。看牛弟才想起“一次过”那几个字。想来,只能见到一次,没有第二次机会。于是,他便不再寻找。机遇是可遇不可求,看牛弟与“宝地”失之交臂,失去大好良机。又因他向旁人泄露天机,只能一生做一介草民。而后,风水师们使尽本事,点尽“穴”位。虽然费力苦心查寻,端测处处“龙脉”,也没能找着“正穴”,使人做上“天子”。又说茶山头的米氏离“正穴”仅一步之遥,离皇位仅一日之差,几个时辰之后就能坐上皇位。可惜,差就差在坐不中正穴。然而,见人杀鸡,不得吃鸡肉,也得闻鸡肉味。虽无人能有幸占龙脉正穴,坐在旁边也能沾龙脉的光。就在这块极神秘的“风水宝地”上,也出了不少聪明机智的人物。牛粪窝的水,火灶里煨出来的焦蕃薯、芋头,喂出了一个草根老窍。

这群山之中,东一个,西一个地坐落着大小不一的村子,少则三几户,多则几十户,地势较为平坦的地带甚至近百户。什么虾米村、牛脚村、三猫村、木督村、木麻村等等,都坐落在这里。这里山多田地少,人们大多是种畲地、放牛、做手工业、卖山货等。

一方水草养一处牛。生活在这里的人们已经适应了生存环境,施展着别处人所没有的技能,形成自己的习俗,创造别人所没有的独特风格。为了生计,男的去打猎、摸鱼,女的去农耕或在家织布,而更多人是去替别人打工。一年到头,穷人们都是奔波劳碌,只有逢年过节,才有一点喘息机会。小伙姑娘们相亲,也只能到中秋节山歌会。孩童没银子读书,便去給财主上山放牛。快乐机会只有在爬树、摘野果、下水游泳、摸鱼、还有在山上唱骂人山歌一刻。山岗上牛崽“嗷嗷”的叫声勾起人对亲人牵挂,岭顶鹧鸪“咕得咕得嘎嘎”叫声让有情人感到相思,找鸭鸟“死嚓住”的尖叫声让穷人感到厌世,猫头鹰深夜里的“嘟胡”叫声让人感到阴妖恐怖。只有布谷鸟“布谷、布谷”的叫声和田里青蛙、草虫的歌唱,才让人觉得还有活下去的机会。

寂寞中,山上砍柴人只能以山歌吐露着生活的无奈与压抑,也好像是生命的申吟。

        日日赶牛上岭顶,

       (我) 脚筋走直背脊硬,

牛吃肥来我饿瘦,

三步两步打控倾(方言:控倾即踉跄)。

 

这时,山那边传来了木叶的吹奏声,还有那令人侧耳的宾州地方山歌:

        

           站在这山望那山,

           一山更比一山高;

           我赶牛上山岭顶,

           牛比山高我更高。

        

           哥唱山歌走过坳,

           山里(那个)画眉莫乱叫;

           就象)墙上生草气死牛,

           竹杆挂鱼()气死猫。

 

美妙风趣的山歌在山坳间回荡,山风吹来,树叶摇曳,伴发着阵阵奏鸣般的声响,好一派特有的村野山色。

在那九盘十八弯的山路上,“嘎踏、嘎踏”转出了一群牛,在最后一条大水牛的脊背上,倒坐着一个十多岁的男孩子,他光看上身,一件旧麻挂衫挂在右肩头,下身穿着打了补钉的中短裤,腰间插着一只牛角,屁股后吊着一只竹笭,头戴着一只烂了半边的大竹帽,手里拿着木叶放在嘴边吹奏,不时用光着的脚丫夹打牛身,这就是老窍。南方宾州虱公岭虾米村的老窍哥,原来并未叫老窍,而是叫老叩(老叩:即乞丐)。老叩少小就失去了父母双亲。据说老叩他父母的坟是葬放在一牛粪窝旁边的个柴蔸坑。那天,几个村人把老叩父母的骨瓮拿去放,半路遇着大暴雨,仓促中几个人把骨瓮放到三个挖过柴蔸的土坑里,就去大草丛里躲雨,这时雨越下越大,老半天才晴,等那几个人出来看时,发现放在土坑里的骨瓷已被山泥堆埋,他们干脆将就了事,只打了一个坟顶作记。后来,这坟墓不知怎么的越变越大,又有人说曾看见老叩父母的坟上冒出青烟,发出弧光,一条青龙腾起又钻了进去。于是越传越神,说可能是葬中“龙脉宝地”正穴,可是到底没有谁去打这卦地的主意。谁愿意象老叩那样过衣不裹体,食不饱腹的孤儿生活?也没有谁情愿把老祖宗的骨瓮放在牛屎窝边。不管怎样说,好心人仍估计老窍将来可能会石头翻身时,会发迹。于是,村里的穷兄弟们不会看人饿死,东一口,西一口地把他喂养大。老叩到了六、七岁,由于没钱上学堂,老叩就去给邻村的财主钱百万当看牛弟。别看老叩没念过书,牛屁股后却也学得一脑子精灵巧计。东西村的看牛佬,上山采药的老郎中,个个都有杂才,个个都是老窍的启蒙先生。他们可怜老窍孤苦伶仃一个,不时逗着他玩。教他在地上划字,凭着老叩天生的精灵,闹出了一个个有趣的幽默机智故事。一个放牛佬问老窍道:“叩哥,你识毋识那只是蚊子母,那只是蚊子公?”老叩随口而答:“肚大的是蚊子母,肚细的是蚊子公。”又有个百厌鬼问:“你识毋识那个是牛虱屋祖宗公?”。老叩答:“牛是虱屋老祖宗公,牛死虱也死”。又有人问:“一字怎么写?”老窍说:“就像石碓一样。”一次,村上百厌鬼牟八偷了人家的蕃薯,却赖到老叩头上,老叩没有作声,等百厌鬼在山睡懒觉时,老叩发现他衣袋里还有一个熟蕃薯,就来了计。老叩偷出了熟蕃薯,捏烂后涂在百厌鬼的裤裆上,然后又涂在百厌鬼常坐的那条牛牯背上,待回到村头时,老叩就说百厌鬼牟八偷薯吃,屙屎在肚裤。众人看时,真是吃蕃薯屙蕃薯“屎”。百厌鬼想不到老叩手段如此了得,明知是被老叩用计整,但也无言以对,明摆着当众出丑。这回百厌鬼牟八输在乳臭未干的老叩手下,倒也贴服,往后再不敢小看老叩。

还有一次,一个恶霸偷了邻村一户人家的牛去宰杀,牛的主人在恶霸家院子后墙外面发现了一对刚宰杀后卸下来的牛角。因为牛主人在自己养的牛角上刻着字,立即认出来,就找恶霸理论。可恶霸说,牛角到处都有,这是他在路上捡到的。牛角、羊角随便捡来,不是偷盗的依据。老叩见此,便给牛主人出了主意。因恶霸正好养了几只羊,趁他放羊不注意时,把他的羊偷了。老叩他们把羊角扔在门前的大石坂上,恶霸很快就发现了羊角。便找上门来讨说法。这时,老叩说,牛角、羊角到处都扔是,捡回来不算偷,有钱人谁稀罕?摸了还嫌脏手。恶霸正想耍泼,牛主人又说:“唉!这羊角,大猫都嫌硬,捡几只羊角是大伙肚子饿得顶不住,烤着吃也许能勉强充饥,不至饿死。”老叩说:“你说是你的,你就拿回去,狗屁味道都没有。那边山脚还有几只,羊毛也有几条。弄不好,大猫还在附近守着,谁敢拿命去跟野兽玩?”恶霸见老叩他们人多,只得自认倒霉。老叩的“奇才”真使人击掌称绝。有人干脆称他为老窍,老窍名字就是这样得来了。

 

    “喂,窍哥。”有人大声喊老窍。

老窍把头上的大竹帽往上一撑,竹帽滑挂在背后,他扭头一看,原来是他的放牛小伙计蛋屁儿和石子,他们正沿着山路走过来。

老窍高兴地喊道:“蛋屁儿,石子,你们准备上哪儿放牛?”

这些穷人家的孩子天生的黑,背脊都被日头晒得油光发亮。而且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外号,因乡下人喜欢叫外号,而不习惯喊名字。

“在等你。给你,烤红薯。”蛋屁儿把一个烤红薯扔给老窍。

老窍一手接住,一股烧焦的红薯味扑鼻而来,老窍咽着口水,道:“好香!留着肚子饿的时候再吃。”

说着,老窍啃了一口,又把红薯放到身上。

“再给你一个。”蛋屁儿见老窍舍不得吃,又扔给他一个。

老窍拿着红薯看了看,又扔给石子,说:“给你一个,大家吃才有味道。”

石子说:“我有了,刚才蛋屁儿给我了。”说着又扔还老窍。

蛋屁儿走到老窍身边,说道:“窍哥,我们就是特定找你的,听大人讲,田螺街圩头那座三拱桥修通了,今日舞狮放炮开光通行。”

“咁热闹,你们怎么不去?”老窍道:“趁早去。”

石子摸了摸头说:“是啊!大人讲,小孩不得去看,怕出事,我们正为难呢。”

“闻讲命好的人才去得,我们不知自己命好不好,不敢去冒险。”蛋屁儿说。

老窍说道:“怕个屁,你们那么怕死?怕死你们就不去。我命好,从树上跌下来都不死,大水淹几次也不死,牛生仔生一只得一只,我走路从来不打踢。我还跟钱老爷打赌,在棺材里睡了几个晚上,鬼都不敢来动我。你们讲好不好?你们不去,我去!”

“哇!窍哥,你真够大胆!”石子道。

     蛋屁儿说:“闻讲放桃子叶在身就不怕,能解煞。”

石子从胸前摸出一根吊着的狗牙道:“ 我身上有狗牙,能辟邪!”

老窍笑了笑,说:“闻老人讲鬼最怕屎尿,我们看完开光,就去拉屎尿!”

“同样讲,我们每人屙一堆,神鬼都走到大虫岭去躲。我们也想去看,就早早赶牛出来等你。”石子说。

“这三拱桥做一次塌一次,不知这次做得好不好?”

“所以这次大人要开光!”

老窍道:“大侃公做头,闻讲要找生五男二女的狗公二去领过桥。可惜狗公二怕事,早早就躲起来了!”

“我也听说了,正想去看。”

“窍哥,这牛怎么办?”

老窍把手一举,说:“ 等我把牛赶到山那边放,顺便到圳沟挖些泥鳅、黄鳝去卖,捞碗把粉钱。”

“好好!”

老窍忽地从牛背上站起来说:“管他那么多,我烂命一条,不怕死的就跟我去看开光!”

“好好,一会我们帮你戽水,分两只螃蟹给我就是。”蛋屁儿说。

“来,我拎笭,就算捉得不得鱼也闻些腥气。”石子说。

老窍把鱼笭扔给石子,道:“那想吃鱼容易,螃蟹虾子有的是,就怕没油盐煮。”

“生虾子我都敢吃。”

“我们手脚快点,个把屁功夫马上捉鱼落笭。”老窍说着催牛走去。

“有鱼吃啰!”几个小伙伴叫起来。

“说不定还分得几个发糕吃,今晚不用操心饭餐了。”

“好吃轮不到我们,人家有钱人屋一人一份,早分好了。以后轮到我讲话,我分你们一人一箩筐!”老窍讲话特别醒水,蛋屁儿、石子都乐得合不拢嘴,立即蹦跳着跟在后面。真是:

 

老窍生来苦身世,

看牛也是聪明子;

屙屎蒜鱼鱼头上,

屙屁打鹤鹤惊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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