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 打鱼捞木
清晨的山村,一片绿油油的田野,一条清清的小河流,小河边是牛脚山村。依山傍水、翠竹青松掩映下,参差不齐的农舍使得这个村子显得宁静幽静。尤其是村后那些阶梯状的畲地、高矮不一的山岭被雾纱覆盖,更让人有一种寂寞缥缈的感觉。如果不是砍柴人和放牛人的山歌声,气氛就显得分外悲凉。
从岭上观望,牛脚村边分布着几张大小不等的鱼塘。鱼塘不远处,那座青砖瓦盖的大院,院后有一片果园。这就是财主钱百万老爷家。
这时,大院门前的一棵大树下,一阵铜锣声“”敲响。
马管家站在门前石阶上,手拿铜锣敲了几下,尖着声腔喊着:“各位,钱老爷今天要请人打鱼待客,就是西头的那张鱼塘。老爷说了,谁来打鱼都可以,打上来的鱼对半分”
因为在山里,铜锣的回声特别大,唤来了田头地尾的人。当然,也有一些正无所事事的人。围观的人越来越多,大家议论纷纷。
汉子刘老五说:“对半分,算得过。”
一个高个汉子道:“有这样的好差事,我们去打鱼,捞几只鱼回去。”
另一个瘦汉子皱着眉头说:“钱老爷家的鱼真这么好吃吗?他说话会不会算数?”
刘老五大声问:“马管家,钱老爷说话算不算数?”
马管家道:“大家尽管放心,老爷家年年有鱼打,月月有鱼吃,天天腥不断。打上两条,有你一条,打上五斤,有你一半。大家还不放心,可立字为凭!”
刘老五就道:“行啊,我们去打鱼。”
不一会,几个壮汉扛来了渔网,接着又有人抬来了竹排,跟着马管家走来到鱼塘边。马管家指指点点要打鱼人打那一张塘的鱼。
马管家站在一张塘边说:“就打这口大塘里的鱼吧,塘大鱼肯定多,吃到你肚皮大,屙屁出鱼鳞!”
这鱼塘不算这么大,估计只是一亩多水面,而且塘基蛮宽,塘边还有好几根水柳木,正好让人站在那里休息或观看热闹。
这时,打鱼心切的汉子们把竹排放到水里,然后跳上竹排,开始张网打鱼。
一些想吃鱼、却又不敢加人其中的村民陆续来到,在鱼塘边观看热闹,享受打鱼人的某些快乐。
山坡上传来看牛弟老窍的一阵山歌:
饿狗前面放个屁,
诱你跟走几十里。
母猪抿中薯莨蔸(一种植物),
猪仔跟着白欢喜。
打鱼人的网一网一网撒出去,水也浑了,衫也湿了。可网拉上来的除了一些草根、木皮,一条鱼也没有。
高个汉子就问:“管家,这塘里有没有鱼啊?”
另一个对刘老五说 :“五哥,看来来虾子都没有一只。”
马管家说:“刘老五,鱼在水里,总不会自己跳到你锅里去的。”
这时,叫刘老五又一网下去,渔网忽然被什么卡住。汉子拖不动渔网,自言自语道:“没有这么大的鱼吧?”
刘老五连忙跳下水,潜下水底。不一会,他抱起一根木头,大声道:“水下有好多木头。”
瘦个汉子说:“马管家,塘里有木头,你怎么不早说?差点搞烂我们的渔网。”
马管家狡诈地说:“有啊。哎,我都忘记了,这鱼塘里浸有几堆木料,鱼十有八九都躲到里边去了,看来得先把木条捞上来才行。”
“木条多不多?”有人问。
马管家说:“不算多,几根木筒,费不了多少功夫。”
刘老五立即对大伙道:“大家快动手,把木捞上来就可以打大鱼了。”
有人道:‘打鱼还帮他捞木啊?又不加钱!’
马管家道:“谁也不知鱼躲在那,你们想吃鱼就捞木吧,。要是不干,你们就什么也捞不到!”
瘦个汉子道:“算了吧,打不着鱼也有腥气了,不如赌到底吧。”
打鱼人先后跳到水里捞木,一条条木头被捞上岸边,堆了一大堆。
在塘角一处,马管家躺在塘边一棵水柳树下的椅子上,悠悠然地弹着腿,嘴上哼着调子。
马管家唱着:“屋边拉起柱,搭起八仙台,福人有福相,鱼肉自然来。”
刘老五喊:“弟兄们,加油干啊!”
“打完鱼好回去筛大餐!”
打鱼人捞完了木头,又继续撑着竹排撒网打鱼。一网又一网拉上来,什么鱼也没有。
“叮咯咙咚呛,叮咯咙咚呛,砧板没响锅盖响;吃鱼不如吃肉甜,瓜酒莫比米酒香。嘿嘿!”马管家在塘边偷偷地笑,一边用手打着节拍,一边“咪嗦唻咪哆”地唱着。
刘老五道:“怎么连一片鱼鳞也见不着?”
瘦个汉子说:“是不是鱼塘太大了?”
另一个汉子说:“还不如到江边捞虾子!”
高个汉子问:“管家,鱼塘里怎么没鱼?”
马管家说:“是啊,太奇怪了,这塘里放了上万的鲈鲢鲤鱼,怎么一条也没见?莫非上次大水冲跑了。”
马管家打了个“哈吹”,竟然闭目养神。不一会,就开始“呼噜”地拉风,嘴角边挂下了口水。
这时,不远处的岭坡上,又传来看牛弟老窍哥的山歌:
听闻腥气你就来,
莫识是鱼是蚂(方言:即青蛙);
墙头挂个空鱼笭,
叫你上凳又爬梯。
“是窍哥,他肯定知道这塘里有没有鱼!”有人说。
“他们早该问窍哥。”也有人说。
这时,头戴竹帽,手拿放牛竹竿的老窍钻到人群前。他一看到塘基上的木筒,就知道马管家得手了。难怪他悠悠然躺在那里。
老窍说:“各位打鱼兄弟,是不是鱼塘太大?”
刘老五说:“田螺、蚂蟥都上头了,虾子也不见一只跳!”
一个汉子说:“难道鱼都钻到塘底湴泥里去了?”
老窍说:“你们去山顶牛练窝(即山上牛躺水的坑)摸鱼吧!”
刘老五说:“这,怎么说呢?马管家都亲自到来,他总不会戏弄我们吧?”
马管家在那边睡得正酣,“呼噜噜噜”像抽水烟筒的水声,不时还舔着嘴。
老窍看到马管家在塘边的树下拉风睡着了,就慢慢移到他身边,趁人不注意,偷偷把一只没了翅膀的蜜蜂扔到马管家脸上。熟睡中的马管家忽然被爬在脸上的东西惊醒,“呼噜”咔然而止。出于习惯反应,他抬手一拍,“哎哟”一声,蜜蜂蜇在他脸上。
马管家大喊:“什、什么东西?我的妈呀!”
众人见此,大笑不已。
老窍躲在人群里得意地笑,一边道:“看你还整不整人?”
马管家看着拍下来的虫子,道:“小小蜜蜂也来欺负人,找、找、找死!”
有人道:“管家,你脸上起一个泡了。”
马管家摸着脸,歪着嘴地说:“我的妈,屁股还在脸上。多有几只,头都蜇得像鼎锅大了!”
“你再不醒,人家打鱼的就走了!”有人说。
刘老五道:‘马管家,打不到鱼,怎么办?’
马管家对几位打渔的汉子道:“几位兄弟,打不到鱼,那就没有分鱼的事了,你们吃不到鱼,我们也没鱼吃,大家都没运气。这次不行,下次再来吧!”
这时,钱老爷带着几个人来到鱼塘边。
钱老爷生气地大骂:“管家,叫你来监工打鱼,怎么老半天也不拿鱼回去,客人都走了,还打什么鱼?”
马管家一摊手,装得很无奈地说: “老、老爷,弟兄们是在打鱼,可没打着。您看,木料都捞上来了,这鱼······”
钱老爷喊道:“不打了,不打了,客人等不了,都走了!打回去给谁吃?”
马管家大声道:“弟兄们,别打了,老爷说客人都走了!”
打鱼人只好收住手,把竹排划了过来。
刘老五说道:“这塘里那有鱼啊?白眼鱼也不见一只跳。”
瘦个子道:“白白弄湿了一身,愿去挖虫狗(方言:即地老虎)。”
“我都说,八成是上了钱老爷的当了!”
马管家装模作样说:“打鱼的弟兄,今天算大家手气不好,你们打不到鱼,我们也吃不到鱼。下次再来吧。”
“唉!又湿一身,白辛苦一日。”一位汉子说着,扛起渔网就走去。
“莫得吃羊肉,白得一身臊!”其他人都灰溜溜地离去。
钱老爷得意地笑着说:“我也想吃鱼啊!”
钱老爷、马管家对视了一下,得意地大笑。
钱老爷笑着说道:“哈哈,管家,你真有办法!略施小计,他们就上当。”
马管家说:“这叫放屁诱狗。嘿嘿,老爷,您看这木料用不着花一文钱就轻易捞了上来!嘿嘿!”
钱老爷说:“木料捞上来了,下一步该是建房的事情,这你还得用点心思才行。”
马管家道:“老爷放心,我已经叫人去找樟木村麻老六那班匠,很快就来商量了。”
钱老爷说:“省钱办事,你要多动脑筋,把事情办得更好些。”
马管家低声说:“老爷,我有一计可行。”
马管家从身上取出一张纸条,递给了钱老爷。
钱老爷拿过纸条看了一下。
钱老爷脸呈喜色说:“好、好,管家果然有妙计。不过,这事千万别让老窍知道,免得他瞎参和,坏了我的好事。”
马管家说:“我刚才就听到他在山上唱什么‘饿狗前面放个屁,诱你跟走几十里。母猪抿中薯莨兜,猪仔跟着白欢喜。’这、这、这小子看来知道底细。”
钱老爷道:“他不可能知道。我刚才在人群里见到他!”
马管家说:“老爷,这小子还有呢!他又唱什么:听闻腥气你就来,莫识是鱼是蚂拐;墙上挂个空鱼笭,叫你上凳又爬梯。”
钱老爷说:“果然不得了,除了我们他还能说谁?得防着点!”
马管家说:‘老爷放心,我早早就叫他上山去放牛。’
钱老爷道:“这小子越来越鬼怪了,上回把你弄得一塌糊涂!”
马管家说:“这算不了什么本事,只是歪点子而已。”
钱老爷说:“你就去办这件事吧。”
马管家道:“我已经叫人把麻老六那帮人请来了,这就叫他们进来!”
钱老爷说:“好好,全看你的!”
马管家走了出去。
钱老爷说着,坐在厅堂的一张太师椅上一边点火一边抽着水烟筒。
这时,马管家领着几个汉子走进来。
马管家道:“老爷,樟木村麻老六他们来了。”
钱老爷放下水烟筒,直起身子说:“哎哟,各位匠人来了。请坐,请坐。给客人倒茶!”
女佣人立即上茶给客人。
马管家对匠人说:“我家老爷这次请各位来建房,是听说你们的手艺特别好。”
麻老六说道:“我们是靠手艺吃饭的,做不好行吗?”
钱老爷笑着道:“说的极是。钱某请你们来,是先讲工钱。”
马管家说:“对对,价钱先说好,不要打死狗才讲价。说好了立字据,以字为凭,不再反悔。”
麻老六说:“我们粗人说直话,钱老爷给多少工钱一天?”
钱老爷说:“这个嘛,你们想要多少呢?”
麻老六说:“我们平日给人干活都是三文钱一日。”
钱老爷道:“这个吗······就由马管家跟你们谈就是。”
马管家说:“我家老爷向来慷慨,比别人多付几个钱也不在乎,只要你们做得好,就给你们四文五钱一天吧。”
“四文五钱!”刘老五高兴地说:“钱老爷这么大方,我们就同意了。”
马管家笑道:“大家爽快!”
麻老六说:“钱老爷想做得快,我们就多来几个人。”
马管家说:“你们来多少人都行,保证每日给你们四文五。”
麻老六说:“立个据吧。”
“好!”马管家说着拿来纸张笔墨,立即写了字据。
马管家拿起字据吹了吹,念道: “牛脚村钱百万老爷请樟木村麻老六等人建房,不限多少人,四文五钱一日。立此字据,决不食言。你们看看。”
马管家把字据递给麻老六,说:“你仔细看看。”
麻老六拿过字据看了看,但他不识字,只知道上面涂着墨水,便又把字据递给身边另一个人,说:“二福,你拜过圣人公,识几个字,你看!”
二福道:“我也只去几天,圣人公还不认识我,我就逃回来了!”
众人“嘿嘿”地笑着。
马管家打着手势道:“好好看,好好看。还有什么意见吗?没有就签字。”
麻老六不知是计,就对拿字据的汉子说:“二福,你看没什么的,你来签。”
二福上前,把字据倒着放在桌子上,马管家又将字据转过来。
马管家神气地提起笔签了字,二福也在字据上歪歪斜斜地签上字。
马管家把字据拿起来,“咳”了一声道:“这就对了!”
麻老六问:“老爷,那天开工?”
钱老爷说:“风水先生看了日课,就是本月农历十五。”
麻老六说:“那好那好,吉日良辰我们准时到来开工!”
麻老六等人起身准备离开,钱老爷装得很客气地拦住道:“各位请留步,鄙人略备了便餐,请不要嫌弃!”
麻老六道:“钱老爷太客气了!”
马管家说:“钱老爷一片心意,相请不如从愿。”
麻老六说:“弟兄们,钱老爷如此盛情,我们就不客气了!”
麻老六等人便随钱老爷、马管家走去。正是:
太公在上钓鱼虾,
穿只蚯蚓在水下;
鲈鲢虾子都来抢,
莫识那个来祭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