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八、比试招亲
这天一早,钱家大门前,马管家走出来,在墙上面贴上一张纸。一大群人以为钱府又要请人打工,就围来观看,只见纸上写着“比试招亲”等字样。
一个中年男人说:“啊,是钱府的千金要比试招亲。钱五,你想做钱老爷的三女婿吗?想就试试吧!”
叫钱五的后生说:“我哪敢?我连身上的虱子都养不肥,这一生只怕连女人屁股都摸不了。”
一个头发披肩的汉子道:“谁能过得钱老爷的考试,谁就是老爷家少小姐宝珠的女婿。我也想去,可我没肚才!”
中年男人说:“你都几天不洗脸,半年不换这件臭衫了,也想娶财主的千金?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钱五也说:“想得倒美,你站在这里,钱府都臭三年,人家把你扔到沙坝江去。走着瞧吧,看人家有那个幸运夺得花魁!”
中年男人说:“狗望猪肝骨,有可能吗?看看有几个来报名。”
看热闹的人仍然络绎不绝。
这时,媒婆领来了胡老财家的相公胡来福;牛中举引来武生打扮的李神弓。他们都是刻意打扮,一身新装。而且骑着高头大马,气宇昂扬,直奔钱家大门。
此刻,在另一处山野上,一群牛在山上自由自在地吃草。放牛弟老窍头戴竹帽在用力挥刀砍柴,他抹了一把汗,又拿下竹筒喝了一口水。
宝珠在山路上匆匆走来,喊着:“老窍哥!”
老窍看见宝珠,道:“宝珠!”
宝珠走到老窍面前,说道:“窍哥,你快回去,我爹要公开给我选婿!”
老窍一惊,说:“怎么选?”
宝珠道:“他要出题比试招亲,已经来了好几个人。”
老窍道: “哦,有人来报名了?我为什么不知道?”
宝珠说:“我也是看见告示才知道。”
老窍说:“看来你爹是故意把我挤开。”
宝珠说:“我没见你报名,赶忙来找。不用说,我爹肯定是想把你推开。”
老窍为难地说:“那你说我能比得上人家吗?我没读过几本诗书。”
宝珠道:“能,你一定能,你不回去,到时我怎么办?我爹分明是故意的。”
老窍呆呆地站着说:“我在不在你家做工,都不能让你嫁给别人。”
宝珠拉着老窍的手就走,说:“傻瓜,你要想娶我,还不快点回去报名。”
老窍说:“过了这一场,就没戏看了。”
宝珠说:“窍哥,报名还要用十两银子。”
老窍道:“这、这,我那有这么多银两?”
宝珠说:“笨蛋,我早准备好了!”
老窍欢喜地说:“那我们快走!”
说着,老窍就跟着宝珠往山下跑。
在钱家大院门前,钱老爷、马管家、牛中举、刁得利等都坐在那里。前面是一大群围观的人,胡来福、李神弓、媒婆等站在人群前面。
钱老爷问:“没见老窍那鬼怪吧?”
马管家说:“他此时正在山上放牛呢!”
牛中举说:“就算他来又怎么样?他有什么才?”
刁得利说:“滥三调今天没有用场,让他死了心。”
钱老爷就站了起来,大声地说:“众位,我钱某之小女宝珠今长大成人,也该是谈婚论嫁了,我钱某器重才子,如果那一位有幸被小女宝珠看中,并能通解钱某所出题目,他就能成为我钱某的女婿。(停了一会)现在已有两位公子报上名,一位是街上胡老财的少爷胡来福,一位是前任县令李有志的堂侄李神弓,还有那位聪明才子有意竟试,请报上名来!”
马管家说:“按习惯,报名者要先交十两银子。”
有几个相公打扮的人挤上前想报名,可又舍不得交上报名银两。
宝珠与老窍手拉手在小路上跑回来。走到钱家大院门前,只见得围了一大群人 。钱老爷喊着:“众位,现在钱某先叫小女宝珠出第一道题,让两位少爷显示文才。请胡来福、李神弓两位上前应试。”
胡来福、李神弓走到最前边。
钱老爷喊道:“宝珠、宝珠呢?”
马管家说:“老爷,少小姐没见人。”
钱老爷道:“这丫头又跑上那儿去了?立即给我找回来。”
正说着,宝珠拉着老窍挤过来。宝珠道:“爹,老窍哥也来报名。”
钱老爷低声骂:“不像话!”
宝珠把老窍推到前头说:“老窍哥,报上名。”
老窍抹了一把汗,就说:“老爷,老窍前来报名应试。”
胡来福、李神弓看着老窍穿着粗布衣,手上还拿着看牛棒,不由扯鼻一笑。
马管家说:“老窍,诡计你行,今日考试你未必能行。你有报名银两吗?十两!”
老窍说:“不一定。”
老窍就拿过一个布袋,放到桌上,说:“银两在这,一两不少。你点!”
钱老爷说:“四书五经你不曾读,你就等着出丑吧。”
马管家说:“老窍,输了就拿不回去了。”
宝珠道:“老窍哥,你一定行。”
钱老爷暗道:我让你死了这条心。
钱老爷说:“丫头,第一道题由你先,出题吧。”
宝珠没想她爹让她先出题,有点意外。她拿过笔墨纸,无从下手。她看了看老窍,想了一会,挥笔就写。
宝珠把写好的纸交给马管家说:“管家,你把这道题念念,叫他们一个个回答。”
马管家敲了一声锣,站到前面。
马管家拿着纸,扯起破腔大声地念:“请几位应试者听好,少小姐宝珠出了第一道题是,糊糊涂涂、清清楚楚、艰艰难难、容容易易。请按此写一首诗。”
人群里是一阵议论。
“这是读书人才能写啊!”
“钱老爷的千金不是一般人!”
“看戏吧!”
马管家看着老窍、胡来福、李神弓。
马管家问:“你们那位先来?”
麻脸的胡来福抢先上前道:“我来,石砚磨墨糊糊涂涂,白纸写字清清楚楚,不识字艰艰难难,识得字容容易易。”
“哗”人群一阵惊呼。
马管家当即喝采道:“好,胡少爷真是才子。第二位。”
“我来。”李神弓跟着上前道:“人家看靶糊糊涂涂,我看箭靶清清楚楚,无力拉弓艰艰难难,有力拉弓容容易易。”
“哗”人群又发出一阵呼声。
马管家喝彩道:“好,好!”
牛中举道:“好!李公子真是出口不离本行。”
老窍轻蔑一笑道:“雕虫小技,不值一谈。”
马管家一怔,又冷冷一笑说:“老窍,你有拍牛屁本事,该你露手了。就你那点歪招,不想出丑就赶快退出吧。”
老窍走上前,不慌不忙地说:“我看宝珠糊糊涂涂,宝珠看我清清楚楚,我想小姐艰艰难难,小姐想我容容易易。”
“呜呼”人们一片尖叫。
宝珠一听,高兴得拍了手。
老窍问:“宝珠,行不行?”
宝珠道:“行,行,真行。你才是第一。”
众人一片喝采。
钱老爷说:“这丫头跟老窍通气了。看我再出下题。”
钱老爷走到胡来福跟前问:“胡少爷,你会什么?”
胡来福道:“我会、会写文章。”
钱老爷说:“好,你就写三篇文章,专述我钱府兴家立业之计,每篇都互不相同,见解独到,每篇字数不得多过一万或少于一万,不得写错一个字。”
胡来福倒吸了口气,暗道:甚比考状元!
钱老爷又走到李神弓面前问:“李公子,你会什么?”
李神弓说:“我善射箭。”
钱老爷道:“好,我后园有三棵橄榄树,你就用箭把树上的果子全部射下来,不能留下一个。”
李神弓怔了一下,暗道:天,要我射月亮算了!
钱老爷走到老窍面前,冷冷一笑,问:“老窍,你有何本事?”
老窍说:“老爷,您都知道老窍会放牛爬山砍柴,还会下河抓鱼。”
钱老爷道:“你赶牛上山下山,走得快。好吧,那我就交给你一件跑腿的事。你到黔州给我买个新牛皮鼓回来,当天去,当天回,不得有误。”
老窍吃惊了一下,暗道:钱老爷这回真是赶尽杀绝了!
钱老爷宣布:“现在,你们几位就各行其事吧,谁按规定办先办到,谁就是我钱某的小女婿。”
很快,胡来福由马管家引去书房,李神弓由牛中举带去后园,老窍不知所措地站着,围观的人是议论纷纷。
书房里,胡来福紧张地磨墨,却无从下手。马管家坐在书房门口的睡椅上。
后园里,李神弓提着弓,背着箭壶选择射果位置。牛中举在一旁打着扇,喝着茶。
村口处,老窍刚走出村外,在大榕树下站着不动。这时,宝珠从后面跟上来。
宝珠道:“窍哥。”
老窍见宝珠,道:“你爹给我这道题也太难了!”
宝珠说:“老窍哥,你不想去买牛皮鼓了?”
老窍道:“看来,这次我真输给你爹了。去黔州一日来回,会变会飞都难。”
宝珠说:“你呀,怎么聪明一世,糊涂一时,黔州路远,可黔州牛皮鼓就不一定难买呀。”
老窍不解地问:“你是说……”
宝珠用手指点了一下老窍的额头说道:“看你还笨,翻过那个山坳,到去黔州的那个三岔路口,那不是有个小店家吗?那里就是到黔州做生意人的存货点,经常有人买牛皮鼓回来,你就在那买一个,不就完成了吗?”
老窍恍然醒悟,道:“哎呀,我真没想到哦!”
老窍正要走,又想:我那还有钱?
宝珠知道老窍在想什么,就把银子塞到他手上说:“这是你过桥的钱和我平时攒的一些钱。多给些银子人家也要买,记住。”
“我都没想到了。”老窍点了点头,转身走去。
在书房里,胡来福坐在书桌前思考,额头冒汗,手上的笔写写又停。
马管家坐在一边的竹睡椅上,已经打起瞌睡,“呼噜”的拉风声又响起。
而此时在后园里,李神弓一箭接一箭地射,时而掉几只橄榄。树上,密密麻麻的枝叶。李神弓抬头望着,不由摇头叹气。心想这钱老爷出题也太难了!
牛中举是悠然自得,一杯接一杯地倒茶、喝茶。
另一处,老窍急急地赶到三岔路口小店,几个生意人正在店里喝酒,第一眼就看到两个大牛皮鼓放在屋里边。
老窍闯进店里,用手抹了抹头上汗水。老窍看着店里的牛皮鼓,心里大喜,牛皮鼓身上写着字:黔州雷响店牛皮鼓。
老窍禁不住惊喜道:“天助我也!”
老窍走到牛皮鼓旁边,摸了摸,又敲了两下。
老窍问几位生意人道:“真是黔州牛皮鼓!”
生意人说:“这是真正的黔州牛皮鼓。”
老窍问:“老板,你这牛皮鼓卖不卖?”
生意人道:“卖呀,就是拿回来卖的,你买吗?”
老窍问:“我想要一个,多少银子?”
生意人为难地说:“我就两个,你买一个,剩下一个我怎么带走呀!一个不卖,要买两个都买。”
老窍想了一下,心想,再不买,等下就没机会了。就说:“那、那我两个一起买,开个价吧。”
生意人说:“我们做生意不捞点钱不成,你就给十两银子一个吧,两个二十两。”
老窍觉得银两是多了点,犹疑了一下。
“你买不买,不买我们上路了。”
老窍忙道:“二十两就二十两。”
老窍掏出银子,数了数,连宝珠给他的,刚好二十两。他递过银子道:“二十两!”
老窍赶忙挑起牛皮鼓走出门去。
······
此时,在钱府书屋里,胡来福提着笔,就是落不下,大汗淋漓。胡来福望着那张白纸。
胡来福看着白纸,越看也糊涂,觉得白纸越看越大,手上那支毛笔变成一根铁杖,十分沉重,不由掉了下来······
胡来福无力地靠在椅子上喘气。
马管家还是躺在睡椅上睡觉,呼噜声越来越大,震耳欲聋。
在此同时,后园那里,李神弓气喘吁吁,无力躺倒在草地上。李神弓往那棵树上看,树越看越高、越看越大,仿佛手上的的那张弓变成了一把笨重的木犁。
牛中举提起茶壶,却倒不出茶,原来茶水倒干了。
钱府厅堂里,钱老爷、娘娘、宝珠在厅里等待结果。刁得利从外面走进来说:“老爷,三个人都没动静,围观的人也没散。”
钱老爷笑道:“想做我的女婿,谈何容易!时候快到了。”
马管家、牛中举、刁得利三人走了进来。
“我就说老爷这招最绝!”马管家说 。
刁得利道:“岳父大人,胡来福没有完卷,李神弓没射下多少榄果,老窍也没回来。”
钱老爷大笑道:“看来真没有一个人能做出我这几道题。”
牛中举道:“胡少爷这样的才子都做不出岳父大人出的题。”
刁得利:“岳父大人确实是妙计高招,想做钱府女婿,谈何容易。老窍这回死心了!”
宝珠“哼”了一声。
钱老爷说:“宝珠,爹都是为你好,这几个不行,一定会有更好的人选。”
宝珠道:“老窍哥一定能办到的!”
钱老爷说道:“你别去想他了,就算他会飞,一天也不能来回黔州。说不定他正在去黔州的路上爬山头呢。嘿嘿!”
刁得利说:“那小子简直是做梦。”
宝珠对刁得利“哼”了一声。
刁得利说:“三妹,你就听姐夫我说一句,千万别嫁这个老窍,我们钱府的人个个都是有脸有面的,一个放牛老窍就让你如此痴迷,我们都感到脸上无光!”
宝珠说:“窍哥就是比谁都好,他聪明机智,你们就比不上。”
钱老爷道:“你以为那老窍能买回牛皮鼓吗,绝对不能。”
宝珠说:“要是他做不到,我就罢了此事;窍哥要是做得到,我就嫁给他!”
钱老爷说道:“好!老窍是买不回牛皮鼓的!”
刁得利笑道:“牛皮鼓不会从天上掉下来的。”
钱老爷说:“这回终于让他死了这条歪心,你也不再想他!”
宝珠说:“一言既出,驷马难追。就这么说定了!”
正说着,一阵“咚咚咚、咚咚咚”的牛皮鼓声在前门响起。一个家人跑进来报知:“老爷,老窍到黔州买牛皮鼓回来了!”
钱老爷、马管家等都大吃一惊。
宝珠大喜道:“哇,太好了,我就说窍哥能行!”
宝珠高兴地跑出厅门。
钱老爷紧张地说:“这、这,怎么可能?!”
刁得利大惊道:“不可能,绝不可能!?”
老窍挑着牛皮鼓走进院内,一边用力敲打。人们里三层外三层围观。
宝珠大声地喊着:“窍哥,你赢了!”
书房里,胡来福听到鼓声传来,失望地:“唉!还是输了。”
果园那边,李神弓也垂头丧气地说:“到底是输了!”
钱老爷问:“老窍,这牛皮鼓你、你难道真是从黔州买的?”
老窍指着鼓身上的字说:“老爷您看,黔州雷响牛皮鼓,不信您就亲自去问问。有半点假,我就不做您这个女婿。”
钱老爷不服气地说:“不行,不行,这、这我不信,我不能同意。”
老窍说:“老爷,您可是有话在先,说话不算数,就不怕众人笑话吗?大家看看,这到底是不是正宗的黔州牛皮鼓?假一赔十。”
宝珠道:“爹,您说的话,众人皆知,不能不算数。您不同意,我也嫁定窍哥了!”
钱老爷说:“气、气死我也,你要嫁老窍,你、你就不再是我的女儿,从今以后不许你们走进我钱府的门!”
娘娘道:“女儿,难道你都不听爹娘说的话?”
宝珠说:“娘,我就是喜欢窍哥。而且,谁都知道我们出的题他都做到了,爹不能说话不算数,难道是放屁?”
娘娘说:“女儿,老窍一个放牛的,三拍不出个一响屁,你图他个什么?你不是要气死爹娘吗?”
老窍说:“老爷,娘娘,我老窍有手有脚有力气,挖泥鳅都能养活自己和宝珠。”
娘娘道:“你能养活你自己,可养不了我女儿。”
老窍说:“只要我有一碗饭,就有宝珠的一半。一只野兔都能吃两天,饿不死!”
宝珠道:“老窍哥能吃的,我都能吃。反正、反正生米已煮成熟饭!”
钱老爷一听,气得不得了说:“气死我,我、我怎么养你这个不争气的女儿,你、你给我滚。滚!”
宝珠含着泪说:“爹,娘,女儿不孝,我和窍哥走了。”
娘娘伤心地喊着:“女儿……”
宝珠说着拉着老窍的手说:“老窍哥,我们走!”
老窍和宝珠走出门去,那只大黑狗也跟在后面。
钱老爷有气无力地瘫坐椅子上。
从此,老窍告别看牛生活,离开钱府,离开和他朝夕相处的长工们,开始了新的、独立的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