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伟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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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中学时，读贺知章《回乡偶书》“少小离家老大回，乡音无改鬓毛衰。儿童相见不相识，笑问客从何处来。”像喝一杯淡淡的清茶，记录的是一个现实场景。如今，数十年背井离乡，一头花白，再读此诗，仿佛喝一杯浓浓的咖啡，越读越感受其饱含的深情厚意。
贺知章(659—744)，字季真，唐代诗人、书法家，越州（今绍兴）永兴(今浙江萧山)人。武则天证圣元年（695年）进士，是浙江历史上第一位有资料记载的状元。曾由国子四门博士，升任礼部侍郎，历官至银青光禄大夫兼正授秘书监等。性情豪放旷达，自号四明狂客，又称秘书外监，所写之诗与所草隶书，均受时人称赞。与李白、张旭等人友善，人称“醉中八仙”。其诗富于情感，自成一家。天宝三年，因病上疏求为道士，经文宗批准还乡。
这首诗，是他在外宦游五十多年后，于公元744年86岁时归隐故乡时所作。本由两首组成，中学课本里选的是第一首，描写刚刚回到家时的喜悦之情，并由此而引发的感慨。
这首七言绝句的题目。“偶书”，有“偶然写下”之意，当系即兴之作，但是诗中所表达的感情，却非一时冲动，而是在胸中蕴藏了多年。
诗的第一句：“少小离家老大回”。把少小和老大分别加在“离”和“回”前，具体说明离乡时间之长、变化之大，也表达了诗人踏上故土、置身既熟悉又陌生环境时的复杂情感。作者虽然37岁中进士，但之前就已离开家乡，当时交通不便，难得还乡。中进土之后，在朝为官，更无时间回家探望。诗人本人高官禄重，又受到皇帝信任，但尽管是耄耋老人，依然要求回乡，体现了他故土难忘的情怀。魏晋诗人王粲在《登楼赋》中说：“人情同于怀土兮，岂穷达而异心”。贺知章是久客他乡之人，然而并不因为“穷达”而影响思乡之情。第一句也表达了诗人长久在外渴望回乡，“叶落归根”，从而踏上故土亲切之感油然而生的心境。
第二句：“乡音无改鬓毛衰”。这句承上，对从“少小”变成“老大”作了形象描述。“鬓毛”，指整个头发。衰者，衰败凋零之意。五十多年过去了，光阴似箭，日月如梭，自己由一个黑发少年变成了一个白发稀短的老头，心中难免有久客伤老的惆怅，感叹自己面貌变化之大。同时又说明离乡时间之长，漫长的岁月虽然改变了他的形态，却改变不了他的乡音。当他一踏上故土，觉得自己的语音与周围响起的亲切乡音一模一样时，心中又充满了温热。几十年后，诗人乡音未改，表面上看是写口音，实际包含了诗人对故乡执着的深情、挚爱和思念。
第一、二句中的“老大回”“鬓毛衰”，为三、四句的“不相识”和“笑问”作了铺垫。
诗人避开直接叙述回到家乡时的复杂感情，笔锋一转，却描绘出一个戏剧性的场面：“儿童相见不相识，笑问客从何处来”。
久客他乡的游子回来了，回到了自己的家乡，然而，邻里的后代和自己的子孙，却不认识自己了。“笑问”一句，则是以风趣的语言，为上句作了补充。因为“不相识”，所以才“笑问”。“笑问”一词，勾画出儿童天真烂漫的神情。
这两句绘声绘色，使人如临其境，如闻其声，如见其人。也反映了他离家之后，家乡的人事变迁。诗人本是家乡的主人，但因久别在外，以致儿童把自己当作了外客，还仰着天真的小脸问道：“您老人家是从哪里来的？”此时此刻，此情此景，诗人的内心一定波澜起伏，感慨万端，一生多少起伏曲折，多少世事沧桑，然而他却一个字没有说，淡淡的一问，言尽而意止，诗就在问话中结束了。在这里，我们可以看到，诗人对岁月的流逝，伤感却不消沉，无奈中有诙谐，表现出一种人生的睿智。
此诗的前两句，是诗人直叙自己离乡的情况，表明了对故乡的亲切之感；后两句，是从儿童的角度写儿童对他回乡时的态度，间接表达了诗人极其复杂的思想和情感。
这首诗，没有“飞流直下三千尺”的雄壮之美，也没有“黄河之水天上来”的阔达壮观，更无“梦游天姥吟留别”神奇多变、热烈纷繁的场面，然而，它何以千百年来一直为人们所传颂？我想，就在于他选择了一个带有普遍性的、充满生活气息的、在许多人的经历和感情中可以找到共同之处的、包含丰富的细节或生活片段，这个细节或生活片段使人们内心潜在的东西得到了挖掘和呈现，使人的心灵产生共鸣。
试问：谁没有过远游归来，踏上故土的激动?谁没有过把亲人当作客人的往事？我们在这首诗中找到了自己早已熟悉，早想表现而表现不出的东西，而且表现得生动、幽默和含蓄，并给以重温美好体验的机会，使我们获得精神上的享受。稀疏的几笔，犹如一幅即兴的炭笔素描，内涵丰富，感情动人。
这首诗，简朴、易懂、通俗，无华丽的词藻，无艰字僻典，无斧迹凿痕，以平常的人物和事物，表达了不平常的思想和感情，尤其是三、四句构思极佳，虽写哀情，却借欢乐的场面表现，虽为写己，却从儿童的一面翻出，别有境界，富有独到的艺术将色。诗中看似随意、偶然的艺术画面，源于生活，发于心底，情景相生，充满情趣；朴实、平淡的语言，自然真实，凝练概括，极赋表现力，产生了不平常的艺术效果。它以深刻的传神拟态，构建了生动的艺术意境，产生了强烈的艺术感染力，令人百读不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