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 日 三 品

朴 简

冬 花

入冬以后，群芳寥落，屋前水畔若艳着几树木芙蓉，是很可喜悦的。然而在江南，初冬亦如晚秋红紫，较之绚烂如醺的山色，朝白暮红的木芙蓉，到底有些寂寥。古诗有云：“江边谁种木芙蓉，寂寞芳姿照水红。”这一片感伤而寂寞的红艳，也只落得顾影自怜罢了。

随着冬意加深，山茶花也开放了。常见的有红白两种，又名曼陀罗。“玉洁冰寒自一家，偏惊对此山茶花。”其清韵风姿，自非常花可比。

然而我却独钟水仙。寒冬腊月，陆有梅花，水有水仙，皆为花中雅客。水仙产自江南，品有二种，单瓣的叫水仙，复瓣的叫玉玲珑。葱绿的叶，青白的花，更有一脉清香；天寒日暮，若摆放一钵于书桌一角，即可稍近芳泽，感觉些许温馨了，是颇有意思的。

传说帝舜南巡，死于苍梧九嶷山，其妻娥皇、女英闻讯前来寻夫，泪洒翠竹，遂为湘妃竹，她们的魂魄便化为江边的水仙。后人面对此花，亦可感觉到湘妃的一片哀愁吧。

冬 鸟

冬天的鸟，是沉默寡言的。大概是草木萧疏的缘故吧，它们也寂寞起来，离开光秃的高枝，躲进灌木丛。你听，窸窸窣窣地响，那是在落叶里觅食呢。

晴和的日子，在阡陌上走，径边枯草丛里，会忽地惊起一群鸟雀，扑棱棱飞向山麓的杂木林。让人感到，在这寂寥的冬日，也有静静的生机。

等到一变天，满天的冻雨，或是白雪飘飘的时候，鸟雀们便愈加沉默了，难觅踪迹。偶尔听得几声轻啁，寒森森的，清而且寂。

说到冬鸟，自然想起雪地捕鸟的事来。这是遥远的少年时代的乐趣了。从鲁迅先生《故乡》里学来的，大雪三日之后，扫出一块空地来，用短棒支起一张竹筛，撒下秕谷，人牵了绳子远远地候着。其时我家尚住在大院子里，是靠近山麓的木屋。二楼没有装板壁，两排柱子撑着瓦屋顶，像一个轩敞的凉亭。临山的东端，堆着秋收的干稻草，我和弟弟就躲在草堆里，等着鸟雀来啄食。然而不知怎的，往往眼看着它走近竹筛了，却又展翅飞开去；冻上半天，也毫无所获，终于没了耐性。村里那个游手好闲的人，倒是颇善此道。他将捕来的鸟关在竹笼里，唧唧啾啾的闹，引得我们一群孩子欣羡不已。

新 醅 酒

日暮生寒，围坐在火桌边，犹觉后背冷飕飕的。母亲起身欲做晚饭，见我们冷得这样，便说：“新酿的甜酒可以吃了，先烧些来你们喝了暖暖身子吧。”于是拿黄糖来煎甜酒。

时候已然是深冬，业已下过两场雪了。连日来冻云低垂，今日寒气愈加的重了。屋外朔风呼呼作响，风里夹着雪末儿，——这就是所谓“风花”吧。少顷，母亲烧好了甜酒，给我和父亲各筛了一碗，自己也端来一碗，在火桌边坐下，热热地喝。

才啜了几口，身子便暖和起来，连手指甲都有些发热了。今天是元旦，身怀六甲的妻子却在单位里加班，若也来喝上一碗，定会两靥如花吧。远在他乡的弟弟，不日归里，与家人共度春节；到时候，煮酒畅叙衷肠，不是一大快事么？念及这些，心里暖暖的，满满的，又想起白乐天的诗：

绿蚁新醅酒，红泥小火炉。

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

 　一一年一月，泉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