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宛如一条飘带,
从东扯向西,
在这里停留片刻,
转个弯,去微山湖落脚。
爷爷在河里打捞日月,
奶奶用河水煮着生活,
父母收割着她,
编织的世界。
她用良善滋养着风,
滋养着稻田,
将生生不息的自己融入两岸。
东鱼河,上世纪六十年代初开挖兴建,承接上游菏泽东明途经6县(市)的排水河道并接受河南等部分客水,是鲁西南部最大的人工河流,全长94.6公里,流域面积1443平方公里。东鱼河桥南北横跨,全长1350米,河水穿过桥洞自西往东流去,然后注入微山湖。延绵的河两岸栽植了杨树和柳树,高大、茂密的树冠覆盖着两岸,成了天然的林荫走廊,漫步在岸上,滩下开满粉的、白的、红的各种花,恰似花的海洋,沿河两岸古老的村庄里住着勤劳、善良的人们,一代代生生不息的繁衍着。东鱼河的兴建造福两岸人们,无论干旱或洪涝中都承载了巨大的重任,惠泽了沿河数万亩良田和数万计人生。东鱼河水清澈见底,干净的像面镜子,能映出人间的真善美。掬一把河水放在嘴里爽口甘甜,洗在脸上滑溜溜,是天然的护肤品。夏季,无论多么闷热和浮躁,跳进河水里,一股清凉的感觉有生而起,河面上无风时,像熟睡的婴儿静静躺在那里,走过、路过的人们不愿意停下脚步,或屏住呼吸怕打扰了她。
(一)
三妮所在村庄叫杏花村。
杏花村座落在东鱼河北岸约三里地,是个千余口人的村庄,东临微山的昭阳湖,每到夏季,湖岸上开满杏花(野生的),香味扑鼻,村庄由此而得名。紧挨着北岸有一处大型排灌站,连接着东鱼河,始建于六十年代末,无论干旱和洪灾,排灌站发挥着及其重要作用。以至于生活在这里的人们并没出现大旱大涝现象。
三妮小时候常跟着爹娘去排灌站摸鱼,排灌站有个好大的蓄水池,水深时到爹的肩膀,水浅时到爹娘的小腿肚,这时候的爹娘弯着腰在水池中,屏住呼吸,双手岔开再慢慢合拢,一条条鲫鱼、草鱼被抛上沟堰,鱼在堰上活蹦乱跳,害的三妮左捉右抓,上气不接下气,气的哇哇大哭,好看的脸蛋被挠成了大花脸,惹的爹娘哈哈大笑。太阳落山了,临走娘会领着三妮来到一干净的水池里给她洗个遍,有时三妮泡在水里不愿意上来,在娘的再三催促下,甚至扬起巴掌,三妮这才慢慢从水中出来。
三妮喜欢水,这水来自东鱼河。
从三妮家往南到东鱼河岸,沿岸往西走二里到东鱼河桥。
三妮祖上是山西晋城的,曾祖父在县府任职,秉性耿直,得罪一些官员,后被贬职回家,不服软的祖父上书州府,被追杀。临终前拉着祖父的手说:“赶快逃吧,越远越好。”
血气方刚的祖父非得拼个你死我活,被奶奶死死抱住。一家人连夜逃出。
一家人刚来到杏花村,农闲时祖父给大户人家打打短工,农忙时给人家拉帮套当大领,啥农活都干,那时祖父正是吃壮饭的时候,力大无比,为填包肚子,谁家的活都去帮过。据说为打赌赢一口饭吃,竟把二百多斤重的石磙抱起来,最后累的口吐鲜血病在床上,奶奶为此差点癔症了,爹年龄尚小。
本村有一大户人家,姓王,老族长八十多岁,长的慈善眉目,看着一家人怪可怜,与几家异姓商量把祖父一家人留了下来。
祖父为此落下病根,在一个冬天撒手人寰。
奶奶领着年幼的儿子相依为命。
三妮姊妹仨人,家无男孩,为这事三妮爹常抱怨三妮娘,爹说:“家里的香火在你这里断送了。”
娘说:“能怨我吗?”
好在奶奶心肠宽,不计较这事,总劝爹:“儿子、闺女都是娘身上掉下的肉,奔着咱家来,就得好好养活。”
爹不再吱声。
源于东鱼河的水,三妮姊妹仨人个个长的水灵,在大姐、二姐谈婚论嫁时,惹得村里小伙子没少围着她家转。
大姐、二姐心高气胜,不顾村里小伙子跑断腿,献殷勤,八十年代末随着农村人进城打工的兴起,辞别爹娘后去了广州。三年后姊妹俩结婚安家落脚在那里。
村里人啧啧道:“肥水不流外人田,这不照样往外流,流到了广州。”
“那叫不流外人田,那是人家姊妹俩眼界高,看不上农村。”
“农村咋了?农村是个好地方,毛主席他老人家都说过,农村是个广阔的天地,大有作为。”
当别人问三妮:“你长大嫁不嫁城里。”
三妮总歪头笑着说:“不嫁。”
“城里好,吃得好,住的干净。”
“那也不去。”
“为啥?”
“我觉得城里人不可靠,油腔滑调,说话那样的,像我大姐夫、二姐夫说起话来,舌头总撸不止。”
“人家说的是地方方言,咱家有咱家的土话。”
“是的,你像咱这里脑袋瓜叫额拉盖子,膝盖叫胳拉拜子......”
哈哈,哈哈......
随着时间的推移,三妮长大了,十八岁出落的像微山湖里一株含苞欲放的莲花,又像东鱼河二滩上那株青涩的高粱。
莲花也吧,高粱也吧,反正三妮的长相是出了名的俊。
一年春天,三妮跟着娘去公社供销社买化肥,在当时化肥属于紧缺物资,一位叫大春的男营业员被三妮美貌吸引,到处打听三妮的住处,不顾供销社里的规定,找到主任把化肥搞到手,送到三妮家。三妮知道后,不光没领情,反而把化肥拒之门外。
大春不死心,托人带礼来到三妮家,好话说尽,三妮就是不开口,急坏了来人和娘。娘问:“你到底咋想的?”
“不同意就是不同意。”三妮说。
娘说:“那可是吃公家饭的。”
“我知道,娘。”
“知道,咋不同意?”
“咱不配。”
“谁说我闺女不配,看我闺女长的。”娘自豪地说道。
“是啊,虽说那男子长的有点尖头猴脑,可人家有班上,有钱挣,将来到老还有退休金,嫁给他保准一辈子吃香的喝辣的。”来人劝道。
爹同意这门亲事。
来人走了。
爹娘数落着三妮,爹说:“你同意也得同意,不同意也得同意,这个主我做了。”
娘劝说:“你到底咋想的?”
三妮说:“娘,别在逼我了,我真的不同意这个媒。”
望着满脸泪水的闺女,娘心软了,说:“娘听你的。”
爹不同意,被娘挡了回去。
当那人再次托人来三妮家,被娘挡在门外。
事后,村上的人说三妮傻,且越长越傻。
三妮不辩解也不争执。
那年,三妮被姨娘介绍给本村叫运的小伙子。
姨娘家离三妮家五十多里路。
那天,姨娘是搭别人的马车来到三妮家,看见三妮,嘴里直砸巴嘴:“吆,吆吆,看这闺女长的多俊,像刚出苞的玉米,鲜嫩鲜嫩的一掐一股水,脸白里透红。”一席话把三妮夸的脸更红了,模样更俊俏了。
姨娘刚落脚就迫不及待对娘和三妮说:“姐,叫三妮嫁到俺村吧,村里有个小伙子叫运,是俺家房份不远的侄儿,人长得不错,家庭条件也不错,还是个高中生呢,嫁过去后,我也有个亲人了,有点委屈啥的,可以找三妮说道说道,再说了她是我娘家侄女,她不向着我谁向我?他那该死的姨夫有时喝上二两猴尿竟欺负我,我有时哭到半夜,委屈极了,都怨咱娘包办婚姻把我嫁这么远。”
娘看看三妮,没说什么。
三妮望望娘,低下头。
姨娘坐不住,着急地说道:“你们娘俩哑巴,行不行给个痛快话。”
姨娘就那脾气,刀子嘴豆腐心,说完就没事的人。
娘拉着姨娘的手说:“妹子,来一趟不易,在姐家住一晚上,明儿一早给你回话。”
吃过晚饭,娘把姨娘安顿好,来到三妮房屋,望着长成大姑娘的闺女,说:“妮,咋想的?”
三妮羞涩地说道:“听娘的,娘咋说咋中。”
娘说:“婚姻大事不是儿戏,自己终身大事还是自己做主,你像姨娘说的,当年是你姥姥拿的主意,刚开始你姨娘不愿意,是你姥姥应做主保的这个媒,那不都是穷吗?半口袋麦子换的,再说要不是那半口袋麦子,你大舅、二舅恐怕就没命了。”娘摸着泪说道。
“现在好了,不像以前那日子,所以说闺女你的婚姻你做主。”娘接着说。
三妮说:“大姐,二姐都远嫁,我不想离开娘,留在娘身边,将来爹娘老了好有个照应。”
“我知道三妮孝顺,怕爹娘老了没人照顾,可那也得嫁人啊?不能老在爹娘身边,俗话说得好闺女大了爹娘不能留,留来留去留成愁。”娘唠叨地说。
“容我考虑考虑,再给姨娘回话?”三妮望着娘说。
“中,明儿我给你姨娘说去。”
其实娘也不愿意叫三妮远嫁,因为大闺女、二闺女都远嫁,再说自己将来有个头脑发热的,身边也离不了人,远嫁的闺女再好也远水解不了近渴。
那一夜,三妮失眠了,想了好多好多。
三妮不愿意远嫁,因她心里早已有人,怕娘生气,没把这事给娘挑明。
三妮心中那人,叫柱。
三妮与柱的邂逅是在一个黄昏。
三妮家共承包土地六亩,最远的地就是二滩那块,约二亩,土质含沙,地势高,不怕涝,适宜种植棉花。
原来三妮所在的村人均土地多,六十年代开挖东鱼河,占用大量土地,以至后来土地越来越少。
从杏花村到东鱼河北二滩,有一条直通的土路,晴天被过往的三轮车、拖拉机碾过,尘土飞扬。好在刚下过雨,路面潮湿,行走的人比平常少了许多。
吃过午饭,三妮去河二滩棉花地打农药,走进棉花地,半截人高的棉花栝子加上疯长的枝条密不透风,钻进去像进蒸笼,一会三妮浑身上下湿漉漉,被汗水浸透的碎白花小褂像狗皮膏药贴在身上,难受死了,汗水顺着额头侵蚀眼睛,辣的睁不开眼,她轻轻地用毛巾擦着。虽然昨天刚下过雨,但老天爷仍毫无吝惜把热撒向大地,撒向二滩,确切地说撒在三妮身上,炙热使三妮感觉到有些窒息,她坐下来歇歇,因为天还早着呢?
三妮清楚,在这酷热的夏天,给庄稼喷农药要选择阴凉或通风的地方兑释农药,或在早上、半下午的时候喷撒,防止人中暑或药物中毒。
明知道这些,三妮还是坐不住,二亩棉地靠一个人一下午是完不成打药,整杈这些农活的。
本来娘想跟着来,三妮不让。三妮知道娘的身体也不是多好,自从生下她后,娘就落下病根,手脚不能着凉还伴有哮喘,一般地里的活都是姐姐和爹去干,娘只是在家收拾收拾家务,两个姐姐远嫁后,三妮把整个地里活揽了下来。
娘没来,爹想来,爹怕三妮一个人在二滩寂寞,还怕这些活三妮干不完。
三妮不爹让来,她有她的想法,她知道二滩的棉花地紧挨着河,清清的河水甚为诱人,干完活后跳进河水中痛痛快快洗个澡,无拘无束,想咋洗就咋洗。可爹跟着有些不方便。爹也知道闺女的心思,就没在强求要来。
空气像凝固似的,三妮再次放下背在身上的喷雾器,一条硕大的虫子从鸡蛋大的棉桃里钻出来,摇动着身子迅速爬到另外一颗棉桃上,说时迟那时快,三妮急忙上前用手捏起,狠狠地摔在地上,并用脚踩死。
三妮来到棉埂坐下,用手撸撸被汗水湿透的头发,这时一阵河溜风吹过,她浑身上下舒服些,望着眼前的河水,真想跳进水里痛痛快快洗个澡,又一想,药还没喷完?棉花杈子疯似的长,掰掰杈子,不然会影响棉桃的生长,影响产量,卖不出好价钱。
整个二滩就三妮一人。
三妮喷完了药,又掰了几趟棉花杈子,天已近黄昏。
望着即将落山的太阳,三妮瞧瞧四处,一阵阵河溜风吹来,把酷热的气流吹走了,棉花地里发出‘沙沙’声音,棉桃在风中摇曳着。
娘说:“今年的收入都在这二亩棉花上,要管理好,秋后棉花丰收了,给自己留一部分,续几床新被褥,备出嫁时用。”
听到这儿,三妮总笑着说:“娘,我才多大?”
娘也笑笑说:“十八岁了,不算小,不能像爹和娘一样,三十才结婚。”
“娘,你看你。”三妮嗔怪了娘一眼。
太阳终于落到山的那面,河道里静极了。
远远地望去,河面上两只白鹭在戏水,一只把头伸进水中慢慢抬起把撩起的水撒向另一只,另一只扑打着翅膀向对方示意什么,接着两只白鹭紧紧地依偎在一起。
三妮看呆了,直看的脸上发烫。
风从河面上吹来,带着凉气,驱赶一天的闷热和身上的潮湿。
三妮脱下被汗水浸透的上衣,洁白的肌肤上只留下件花色衬衣,一阵凉风袭来,她惬意极了。
她四处张望,见无人,迅速脱下被汗水寖透的衣服,滑进清澈凉爽的河水里。
三妮舒展着身子,水中的一些小鱼、小虾慢慢靠近她肆意着啃咬。一条摇着尾巴的鲫鱼奔着她的胸部过来,她想伸手去抓,又怕惊走了鱼儿,她闭上双眼,任鱼儿在胸脯来回蹭,蹭的她痒痒的、酥酥的,她的手下意识摸摸自己光洁、滑溜的身子,脸‘腾’下红了,有些发烫,心里像撞进只小鹿,她不知如何是好。她双手轻轻掬起清凉的河水往滚烫的脸上撩去,水顺着面颊滑进嘴里甜甜的。十八岁了,自己已出落成大姑娘,丰满的身材,凹凸明显,惹的村里小伙子们主动与自己搭讪,但她对他们不屑一顾,她认为这些人只是耍耍嘴皮子,整天瞎逛悠。她喜欢那种吃苦过日子的男人。
又一阵风吹来,三妮平躺在水中,清清的水波轻轻抚摸着她的身子,一只手在背上挠着痒痒,她知道那是娘的手,她小时候身上长满了虱子,痒的总是睡不着觉,是娘用手给挠的,挠过之后,趴在娘被窝里睡着了。
朦胧中一只手伸进她的后背,这只手好大好大,不是娘的手,是男子的手,从她背后慢慢地往前挪去,她惊呆了,想把那只手移开,可怎么掰也掰不开,“你是谁?”她惊恐问道。
“我?你不记得?”
“你到底是谁?”
“我就是你想要找的那位。”
“我怎么不记得?”
“噢,我想起了,你就是我要找的那位,你怎么现在才来?”
“我不是家里有事,耽搁了吗?”
“我好想你。”
“我也是。”
‘扑通’,一条躲在水边柞草休息的鱼不知被什么惊吓,仓惶逃走了,水面上溅起朵朵水花,水花溅在三妮脸上。
三妮用手抹去脸上水花,自己责怪自己“不害臊。”
三妮想着,一阵‘稀疏’脚步声传来,她一惊,抬头望去,一个身影朝自己走来,她看清是个男人,她屏住呼吸,急忙往岸上爬,不料脚下一滑,‘扑通’,整个身子又落入水中。一口水呛在喉咙里,她大咳一声,两眼冒着金星,接着右腿抽筋的疼痛,她不能动,她顾不了这些,她不能死,还有爹娘,她张开嘴巴大声喊:“救命啊,救命。”渐渐三妮支撑不住身子沉了下去。
听到喊声,那身影三步并做二步跑过来,跳进水里托起三妮。
柱第一次用粗糙的手触及到女性的身体,湿漉漉的衬衣把三妮的身子裹得紧紧,光滑富有弹性的肌肤刺激着柱身上每一根神经,他面前仿佛是一桌刚刚出锅又令他垂涎欲滴香喷喷的饭菜,他伏下身子想吃,想把整桌饭菜吞下,又不知从哪儿下口,他犹豫、彷徨,心里头充满矛盾,他想把这桌诱人的饭菜放下,又舍不得。
他不知咋把三妮抱上岸,双膝跪在地上,双手仍紧紧地抱着。
三妮身子动了下,腹部上下抽搐,一张嘴,一大口河水从嘴里喷出来,溅满柱整个脸上。
咸?甜?苦?柱赶紧把双手抽回来,撩起衣服的一角擦起脸。
柱见三妮正用那双杏眼望着自己,不知所措说:“我,我......”
三妮并无大碍,只是呛了口水,腿脚也缓和过来,望着自己湿漉漉的身子,脸‘腾’下红了,双手紧紧抱着双肩。
柱不知所措,像个做错的孩子,低着头。
三妮的脸一阵阵发烫。
“你,你的衣服?”柱问。
“在,在那边。”三妮回答。
柱把衣服放在三妮面前。
“大哥,你?”三妮问。
“我叫柱,后张庙村的。”
“哦。”三妮知道后张庙村离这儿不远,在东鱼河南岸,村里娟的姥姥家就住在那里,小时候,三妮跟着娟去过。
“大哥,这么晚,在这里干什么?”三妮也不好意思地问道。
“在河边下笼子,捉些鱼、虾、鳝鱼、泥鳅去集市换钱,补贴家里。”
“你每天都去集市上卖鱼吗?”三妮问。
“差不多,每天都去。”柱说。
“这么晚了,你怎么还在这里?”好一会,柱问。
三妮把给棉花打药的事说了一遍。
柱说:“刚才我....?请原谅。”
三妮说:“看你说的,今天要不是你恐怕我已经喂鱼了。”
天渐渐黑了,三妮说:“谢谢你大哥,耽误你下笼子。”
“没关系。”柱说着拿起捕鱼的工具欲走。
三妮叫住柱问:“大哥,家有几口人?”
问完后,三妮后悔了,一个大姑娘与这男子不熟,干吗问这?
可人家救了我一命,我干吗不问清楚。
好在柱并没有隐瞒就一一告诉三妮。
柱拎起捕鱼工具走了。
“我,我有空,看奶奶去。”说完三妮双手捂脸。
“他是你什么人?自己是不是有些张狂,要是传出去,别人会笑掉牙。”
月亮慢慢从东方升起,三妮踏着柔柔的月光回到家。
回家后,三妮趁娘没看见,偷偷跑进自己屋里,找了件干净衣服换下来。
三妮没把这事说过爹娘听。
娘问:“咋这么晚才回来?”
三妮说:“碰上熟人了,说会话。”
娘没在问。
爹说:“以后再去地里干活,叫你娘陪着,省的一个大姑娘这么晚了叫人担心。”
“没事,爹,今天头一次来晚,再说地里的活多着呢,刚下过雨,棉花疯似的长,不及时打杈,营养跟不上,棉桃会脱落,我一个大活人,谁还能把我咋地?”三妮说。
“啥时候嫁出去,爹娘就放心了。”娘心中忧忧地说道。
“我还不愿意嫁呢?在爹娘身旁多好。”三妮说。
那一夜,三妮在床上怎么也睡不着,总有个影子在她面前晃来晃去,一个大姑娘叫一个素不相识的男人抱着,害不害羞,说出去多丢人,自打小长这么大,除了爹在自己小时候抱过,肩背过,真还没有其它男人碰过自己,这到好不光抱过且脸对着脸,胸脯挨着胸脯,那个近啊,自己仿佛感觉到男子那急速的心跳,她想挣扎,可那双有力的胳膊紧紧地揽住她,她动不得,她想大声喊,不知咋地喉咙里像被堵了把柞草,痒痒的,痛痛的,当自己被男子抱上岸时,她睁开那双招人喜爱的杏核眼,男子那双炯炯有神的眼睛正望着自己,她想躲避,怕那电一样的眼光刺伤自己,就在那一瞬间,她的身体有些骚动,继而双手捂住了发烫的脸。
天快亮的时候,三妮才睡着。
集市叫东鱼河集,因地名而起。
集市离三妮家不算太远,早在刚刚土地承包到户,公社就在这里组成集市,原来每月的三、六、九为集市日,后来随着市场经济的不断发展,农民做买卖的越来越多,集市的人流量和成交额不断上涨,商客们又把每月的二、五、八增为集市日,再后来天天为集市日。
自柱那次救三妮后,三妮心里再也容不下别人,从柱嘴里得知他每天去集市,可判断柱是个过日子的人。
“自己不就是想要找这种人吗?爹娘也是要自己找这种人。”三妮想着想着就笑了,“自己一厢情愿,还不知道人家愿意不愿意呢?自己一定当面问柱。”
三妮说到做到。
一天,三妮去集市没见到柱,心中纳闷:“不是说他每天去集市卖鱼吗?”
三妮找到一位长期坐摊卖菜的熟人。熟人告诉她说:“现在是夏季,太阳出来的早,天气热,收购鱼、虾的小商小贩天不亮就收购完了,想要买鱼就得早起。”
“那不天天早起?柱的身子骨受得了吗?每天早饭谁给他做?”一连串的问题,搅得三妮吃不香,睡不好。
一次去地里收割庄稼,她竟然把镰刀忘了拿。还有一次在家里做饭,把好端端的锅给烧漏了,害的爹跑到公社供销社托熟人又买了一口。
从此,娘把做饭的活揽下来。
三妮想见柱的想法日欲增强。
(二)
柱住在后张庙村,在东鱼河南,是这条宽阔的东鱼河把两村隔开(三妮村和柱村),两村相隔五、六里地。
柱的老家在微山湖刘庄,三面环水。柱祖辈上在微山湖靠打鱼为生。
柱兄妹两人,跟着奶奶过日子。
柱十三岁那年,正值夏天,爹娘划着小船去湖里捡拾箔上的鱼。
那天天气闷热,奶奶不让爹娘去,爹说:“柱儿秋季学费还不够。”
娘说:“您老人家的医药费也没了,不能再拖下去。”
奶奶年轻患过眼疾,一着急上火,两眼睁不开,像瞎似的。爹跑过多趟医院,土方用过不少。奶奶说:“快入土的人,别再浪费钱了。”爹娘不愿意,说娘受了一辈子苦,爹死的早,砸锅卖铁也要把您老人家的眼睛看好。
当爹娘划着小船来到湖中心,天空突然暗下来,闷热的湖面像笼蒸一样,不一会爹娘身上的衣服湿透,爹索性脱掉上衣光着膀子,娘摇着撸慢慢向前划着,突然,湖面上凉起来,闷热的空气被一阵风刮的无影无踪。这不是好兆头,湖里人都知道,这是暴雨来临的前兆,俗话说热是风凉是雨,瞬间湖面骚动起来,茂密的芦苇左右摆动,平静的湖水掀起涟绮,一场暴风雨就要来临。娘催促爹说:“快点吧。”爹说:“快了,这就收拾网箔走。”话没落下,一个闷雷在头上炸起,乌云像雄狮一样携着风扯着雨咆哮而来,接着雨柱从天而降,湖面上溅起硕大的浪花,整个湖面白花花,芦苇、蒲子被狂风撕得支离破碎,湖面上的杂草物随着波浪起伏着,小船剧烈地摇晃起来,爹双手紧紧抓住竹篙,把竹篙拼了命地往湖底插去,娘紧紧抱住爹的身子,生怕一阵风吹来,把人吹进湖里。怎奈人的力量怎能敌过暴风骤雨的袭击,一阵狂风刮过,船被掀翻,爹娘掉进湖里。
雨停了,爹娘不见了踪影,庄上人自发组织打捞队,沿湖打捞。
第二天,爹娘尸体打捞上来,肚子涨的鼓鼓的,眼睛瞪的吓人。柱和妹妹哭的死去活来,爹娘尸体在家停留二天后,被掩埋。
刚上完初中的柱辍学回家,看着白发人送黑发人,奶奶整天以泪洗面,慢慢眼睛看不清东西,妹妹尚小。
没了爹娘,生活更加艰难。
奶奶恨微山湖,是湖夺走了儿子儿媳的命,奶奶想离开这里,更不愿意自己的孙子再去湖里打鱼,奶奶想到娘家一个远房哥哥。就这样柱领着奶奶,带着妹妹来到了东鱼河南岸一个叫后张庙的村上。
村上有位孤寡老人,年事已高,是奶奶娘家一个远房哥哥,老人家膝下无子女,经别人撮合,老人死后有柱挑幡摔盆,当然老人家的家业(其实有两间土屋,户口有刘庄迁入后张庙)也就有柱继承。
没多久,庄上实行土地承包责任制,柱分到几亩责任田。
柱一人挑起家庭重担,学会耕种、犁耙,捕鱼、捞虾。除麦秋两季,柱每天白天沿着东鱼河两岸下网泊,晚上把笼子放在沟渠边,第二天一大早去收拾,把捕捞的小鱼小虾或鳝鱼、泥鳅带到集市上换些钱。
日子像东鱼河的水一去不复返,缓缓地流向微山湖,妹妹考入中学,奶奶的眼睛渐渐有了好转。
柱十八岁那年,远房一位亲戚来到他家,说:“柱,你也老大不小了,姐今天来是想把俺的一个近门妹妹介绍给你,咋样?”
柱瞪大眼睛望着这位远房表姐。
奶奶一边高兴地说:“他姐,那真是谢谢你了,只是俺们这个家庭,人家能相中不?”
“相中喽,只要柱兄弟不嫌弃,保准这媒能成。”表姐笑着说道。
“那彩礼要多少?”柱问。
“不多,人家多少咱多少,随行就市。”
“那也得有个数?”
“三百,且还要‘三转一响’(自行车、缝纫机、手表、收音机)”
“啊,三百?”柱摇摇头,“我家拿不出,别说还有‘三转一响’,妹妹要上学,奶奶还得看病。”
“三百就三百,大不了小兰(妹妹的小名)的学不上,我的病也不看。”奶奶说。
“那怎么行?”柱急了。
“过了这个村,就没这个店。”表姐在一旁说。
“听我的,他表姐,就这样定。”显然奶奶生气了。
柱和那女子是在河岸上一片小树林见的面。
女子十八岁,与柱同岁。
“你家几口人?”柱问。
女子是乎没听清,迟凝一会。
柱接着问:“你家几口人?”
“我,我,我家五口人。”女子说。
柱心里咯噔一下,问:“家中都是有谁啊?”
“有俺爹、俺娘,一个姐姐,一个弟弟,还有......”
“你上过几年级?家有几亩地?”
一连串的问,那女子脸涨的通红,说:“别,别,别问了。”扭头就跑。
女子不仅有口吃毛病,脑子还反应迟钝。
在柱的逼问下,表姐才将实情说出:“女子不仅口吃,小时候患过大脑炎留下的后遗症。”
柱无语。
表姐觉得对不起柱,又将自己的一亲戚介绍给柱。
两人又在小树林见面。
柱没开口,女子先说话:“彩礼钱准备的咋样?”
一句话触动柱的神经,别的话没说,先把彩礼摆在首位。
柱没好气的说道:“成就成,不成拉倒,彩礼钱没有。”
“没有?干嘛来相亲。”
“没有就没有。”
女子一听这话,转身走了。把柱和表姐晾在那里。
表姐生气地说道:“你这是相亲,不能婉转地说,干嘛动这么大火?”
“怨我吗?表姐。”柱委屈说道。
表姐也动了气说:“你以为你是谁?家里有个看不见奶奶,爹娘都不在,凭你,啥时候能爬出穷坑?”
“不要再说了?”柱愤愤地走了。
从此,表姐不再蹬柱家的门。
奶奶犯愁,张罗给孙子说媳妇。报怨是自己拖累孙子,如果这辈子孙子说不上媳妇,她也不活了。
柱总劝奶奶说:“您老人家放心,孙子不光找,还要找个孝顺您的。”
奶奶不相信,见谁给谁说。
临村有个姑娘,知道柱老实能干,过日子没说的,托人上门提亲,但有个条件,就是结婚后把奶奶分出去。
柱听后,气的牙根痒痒,直接回绝。
柱的婚事就这样又搁浅了。
(三)
三妮爹出事了。
三妮爹是在县城一家工地打工,那天天下着小雨,本该下个早班,老板找到他说:“工期紧,交付使用提前,加个班。”
老实巴交的爹二话没说,留下来。做完工时已是夜里十点多钟了,当他骑车到半道时,一辆货车向自己驶来。
当人们发现,已是第二天早上,身体早已冰凉。可怜的爹爹就这样走了。可恨的肇事司机至今没有踪影,工地老板也草草拿了个丧葬费了事。
三妮家有六亩责任田,爹走后,娘俩除白天管好责任田外,夜里娘俩编席、打草包到深夜。
一天夜里,娘感冒早早休息去了。三妮坐在包机前织着稻草包,一阵敲门声把三妮惊住,她停下手中活:“谁呀?这么晚了。”
自爹去世后,三妮和娘太阳不落,早早就把大门拴上,生怕娘俩出什么事。
三妮来到大门前,胆战心惊地问:“谁啊?”
好一会,外面的人才回答,“我。”
“你是谁?”
“我是张三。”
“张三?就是那个无赖。”三妮的腿直打颤。
张三,三十多岁,光棍,村里有名的无赖,自持亲叔在村里当干部,游手好闲,无恶不作,今天偷东家一只鸡,明天牵西家一条狗,村里的人敢怒不敢言。
张三早对三妮垂涎三尺,只是碍于三妮爹活着,现在三妮爹走了,再加上家中又没有男人,所以张三更是肆无忌惮,在地里或路上只要遇见三妮,总是嬉皮笑脸说一些下流话,“来,妹子,渴了吗?饿了吗?我这里有好吃的。”
三妮总是把脸扭到一边,有时吓的大气不敢出,娘在一旁会拿着镰刀恶狠狠地说:“胆敢欺负我女儿,小心你的头。”
张三知道三妮娘是在吓唬他,仍旧嬉皮笑脸地说:“就你们娘俩?家里没男人不行,把三妮嫁给我,或做上门女婿都行,我要做了您的上门女婿,跟着我吃香的喝辣的,保证受不了委屈。”
“去你的,谁嫁给你,别做梦了。”娘在,三妮不怕,总也狠狠地说道。
越这样,张三越对她们娘俩更有恃无恐。
“开门啊,我知道你没睡?是不是在等我?”张三仍在门外嚷着。
“你滚,滚的远远的,再不滚我喊人了。”
“喊吧,喊吧,早就想听听你嗓门高不高。”
三妮犹豫了,就这张三,茅房里的石头又臭又硬,即使邻居知道又能把他咋的?
三妮转过身去屋里把娘叫醒,当她转身,一个影子从半截墙头跳进院落,一把抱住三妮的腰,接着一只手捂住她的嘴。
三妮使出全身力气,拼命挣扎。
响声惊醒屋里的娘,娘连喊几声:“三妮,三妮。”
娘没听见三妮的回声,忙拿起放在床头上那把亮闪闪的镰刀来到院里。
镰刀在若暗若明的月光里,更加寒气逼人。
张三看到了,一道亮光向自己刺来,他顾不得这么多,松开双手翻墙头跑了。
三妮和娘走进屋里,抱头大哭。
第二天,三妮想去公社告发张三,被娘死死拽住。
“也是,谁又能证明呢?”三妮越想越后怕,不论做什么总和娘在一块。
爹的去世使娘更不愿意离开三妮了,三妮也更离不开娘。
没多久,一个令三妮娘俩高兴的消息传来,张三因犯有强奸未遂案被公安机关逮捕,后判处有期徒刑十年。
(四)
自从三妮与柱邂逅,三妮心里总摸不去柱的影子,他今天又去河里下箔了吗?今天的鱼价是涨是掉?一个男人会不会做饭?奶奶这么大岁数,得吃软和的饭菜?三妮知道啥叫失眠了。
村里有个和三妮一般大的姑娘叫娟,娟和三妮是一对要好的姐妹。娟的姥姥家和柱住一个村。
三妮有事没事总跑到娟家,拐弯抹角向娟打听柱家的事,渐渐地娟知道三妮的心思,为了这个好姐妹,总往姥姥家跑,打听柱家的事。
姥姥说:“柱,这孩子懂事,自从没有了爹娘,一个小伙子养奶奶,供妹妹,多不容易。”
妗子说:“柱长的不错,老实厚道,勤快能干,到该说媳妇的年龄,可惜一个奶奶坠赘了他,哪家闺女愿意嫁给他?”
舅说:“那咋了,闺女找婆家,不就图个小孩吗?”
“话是这么说,可......”妗子不再吱声。
娟还会添枝加叶把这些话一一说给三妮听。
三妮更想见柱,害的她整天丢三落四,魂不守舍。
三妮不好意思给娘说。
娘唠叨说:“这闺女憨了,不是那天去二滩棉花地打药,回家晚被鬼神缠住,附上身子啦?”
三妮偷偷把这事说给一近门嫂子听,嫂子说:“你这是得了相思病。”
“相思病?咋这么折磨人?”三妮的脸瘦了一圈。
晚上,三妮再也睡不踏实,总觉得躺在床上像烙饼,不像以往躺在床上倒头就睡。
娘说:“没心没肺,啥事都不用操心,干嘛睡不香?”
三妮不爱听这话,抢着给娘说:“那时俺不是年龄小吗?现在俺长大了,该替娘操心了。”
娘不做声,用手指着三妮额头说:“你那点心思娘不知道?”
初夏的一个清晨,大地蒙上一层薄薄的雾,远处的树木和村庄处在朦胧中,偶尔村庄里游散着几只狗,时不时相互叫上几声,院里的大公鸡有事没事的在晨曦中展示一下歌喉。
村庄里有走动的人,那是赶早集的人们。
推车的、挑担的,有老人、小孩。
三妮早起后着实打扮一番来到东鱼河集市上。
集市上早已人山人海,卖叫声,摊主与买主争吵声此起彼伏,
把沉寂的田野吵醒,把村庄河流唤醒,顿时大地沸腾起来,行走在乡间小路裤腿被露水打湿的男人,头上扎着围巾领着小孩的女人,一边走,一边嘴里嘟嘟囔囔说着:“叫你不要来,你偏来,眼睛还没睁开吧。”小孩不那么认为一边用手揉着睡眼惺忪的眼睛,一边抓紧大人的手,生怕丢了自己,说:“谁说我没睁开眼,没睁开眼咋走的路。”女人并没生气,反而被小孩的讲理惹的哈哈大笑,“乖孩子,会讲理了。”
集市上的雾气被人们撕扯的支离破碎,渐渐人们在争吵后看清对方,然后会哈哈大笑,笑后还会拉着对方走到包子铺前,要上一盘刚出锅,热气腾腾的包子,再来上两碗香喷喷的粥喝下,当然买卖也成了,卖主会把价格放到最低,甚至说:“菜是自己家种的,没成本,拿回家吃。”
集市的一隅,是鱼市。
三妮起得早,到了集市,肚子里咕咕叫,她走到一煎包摊前,一股香喷喷的气体向她袭来,她忍不住吸了几口,刚要停下脚步,一个念头在她脑子里一闪,“柱肯定也没吃早饭吧,不如见到他问问,一块给他买几包子。”
三妮避开那诱人的包子铺和熙熙攘攘的人群,来到鱼市,一阵争吵声和一股带有浓浓腥味飘来,她看见柱正与一个男子在争吵。
三妮加快几步,路人的议论声传进她耳朵里,“这人太霸道了,不讲一点道理,仗着他哥在县城上班,无法无天,再说柱这孩子又不是不懂规矩。”
“柱咋得罪他了?”
“得罪他咋了?他能一手遮天,我就不信这个邪?”
“信也得信,不信也得信,几年来他欺行霸市,横行惯了,没人咋咋他,他总是把鱼价压的低低的,然后再高价卖给别人,从中牟取暴利,这谁人不知谁人不晓?”
“就不怕别人告官?”
“告官,市场管理科科长是他哥。”
“是他哥咋里?难道就没有王法了。”
人们议论纷纷,柱的周围人越聚越多。
......
原来柱像往常一样,早早来到鱼市,想早一点把手里的鱼卖出去,因为奶奶的药费和妹妹的学杂费需要,他来时告诉奶奶卖完鱼去医院把药稍回来。
刚摆好鱼摊,一男子来到面前对他说道:“新来的吧,这个月的摊位费又该缴了。”
柱一怔,说:“不是缴了吗?”
男子说:“那是上半月的。”
“怎么是上半月呢?”柱满脸疑惑地问道。
“是上半月的。”
柱说:“是一个月的。”说着柱从衣袋里掏出一张湿漉漉的字条,“这个就是摊位费收取证明。”
“我说一个月就是一个月。”男子恶狠狠地说。
“你怎么不讲理?”
“不讲理咋了。”男子伸手夺下柱手中的纸条,随后将纸条撕的粉碎。
望着被男子撕的粉碎,又被抛起,纷纷落下的纸屑,柱把牙咬的格格响。
一位老者见状,走到柱身边说道:“小伙子消消气,冲动是魔鬼。”
围观的人们也劝着柱。
柱把身上仅有的一些零钱交给那男子。
男子数了数说:“就这么一点,不够。”
柱说:“这不是还没开张吗?”
“那好,我等着。”
柱的肺就要被气炸,心里面劝着自己,奶奶的医药费、妹妹的学杂费正等着呢。
这时又走过来两男子,其中一位长的虎背熊腰,像黑铁塔一样,
刚才那男子赶紧走说前点头哈腰地对黑大汉说:“大哥,这小子不听招呼。”
黑大汉二话没说,冲上去伸手抓住柱的衣领,恶狠狠地吩咐手下说:“把摊子给砸了,把称给掰折。”
刚过来那位头上卷着黄毛的青年一听,急忙弯下身子,扯起铺在地上的一块雨布扔向一旁,小鱼、小虾,黄鳝,泥鳅满地都是。
柱见状,像头暴怒的狮子,头一低狠狠向黑大汉胸口撞去,黑大汉‘嗷’一声,手松开了,倒退几步,一腚坐在地上,正巧一块石头咯在腚下,疼的黑大汉‘嗷嗷’乱叫。
黄毛见状,抓起地上半截砖头砸向柱。
三妮来到柱面前,一个箭步冲上去,挡住了柱,砖头砸在三妮的额头上,鲜血顺着额头流了下来。
“不好了,出人命了。”人群中有人喊了起来。
黄毛拉起黑大汉和另外一男子仓皇跑了。
柱想追赶那伙人,被三妮死死的拽住。
柱望着满脸是血的三妮,顾不上满地的鱼、虾,抱起三妮奔向卫生院。
好在三妮机灵,当砖头砸向她时,她迅速躲避,只是砖的棱角擦破了她的额头。
(五)
直到傍晚三妮才回家,怕娘问起这事,偷偷躲着娘走进自己房屋里。
娘问:“咋地?”
“头有点疼。”三妮说。
“是不是感冒了?”娘问。
“要不去卫生室拿的药?”
“不用了,娘,睡上一觉就好了。”
当娘来到三妮身边,望着头上缠的纱布,心疼地说:“这到底是咋回事?”
三妮觉得实在瞒不过娘,就说:“是自己不小心摔倒的。”
娘还是不相信追问着,三妮只好将实情告诉娘。
娘傻傻望着三妮说:“傻孩子,你了解他吗?娘希望你将来嫁个好人家,娘就放心了,人常说男怕干错行,女怕嫁错郎。”
三妮点点头。
娘知道三妮是个重情义的人,没再多说什么。
三妮也理解娘的心思,说:“娘,您老人家放心。”
娘笑了。三妮笑了。
女大十八变,越长越好看。
三妮长的像村前高粱地一株高粱,亭亭玉立,红红的脸庞,乌黑发亮的头发扎成辫子垂到腰际,一双会说话的杏眼望着你,总有一种甜甜的感觉。
娘说:“她是在东鱼河水边生下的。”
三妮不信。
娘说,那是个夏天,娘挺着好大的肚子跟着邻居三婶、五婶来河二滩里摘豌豆角,临近中午,娘的腹部一阵阵绞痛,开始时,娘不相信,她算过离预产期还差十几天,可事实容不得她多想,一股血水顺着娘的大腿根部流下,紧接着浓浓的腥臊味从娘的胯下散去。在这前不靠村后不靠店,吓坏了三婶、五婶,娘并不是多害怕,反而安慰起她们两人,因为娘前面已经生过两个孩子,好是有了经验,她不慌不忙嘱咐三婶、五婶准备好铺的东西就行了。三婶把娘身上脱下的又肥又大的上衣铺在她身子下。
不大会,伴随着婴儿的啼哭声,三妮来到这个世界。
三婶、五婶见娘没有像她们那时生孩子痛苦的样子问道:“大嫂,咋这么快?不痛吗?一支烟的功夫都没有。”
娘笑笑说:“不疼那是假的,但你不能把它当回事,越再乎越感觉疼,越不再乎越没事。”
从此娘生孩子像去茅房解个大便,一时成为人们茶余饭后的话题。
娘见是个女的,随口说了句,“叫三妮吧。”
三婶赶紧脱下衣服将三妮抱上,娘生气的说道:“你想捂死她。”
稍停一会,娘起身抱起三妮走到河边,“妮,看你热的,浑身像水洗一样,来,娘给你用河水洗一洗。”
三妮是乎懂的娘,粉粉的脸蛋动了动。娘赶紧将河水往三妮身上撩。
三婶、五婶想阻止娘,又被娘劝住。
娘说:“这水咋了?干净,爽口又温和,用这河水洗一洗保证闺女长大后水灵。”
不知是借了娘的吉言,还是三妮天生就水灵,反正三妮长的就是好看。
别看三妮是个闺女,娘没像爹那样整天叨唠,说断了香火,娘的肚子不争气等等。娘不这样想,生男生女那是命中注定,一个生命来到人世间都得珍惜,常言说得好,闺女是爹娘的小棉袄,何况有了两个小棉袄。
娘知道三妮从小乖巧,听话,懂事,不像两个姐姐从小像两半大男孩子,虽然是女孩,性格却像男孩,直到长大后性格才有所改变。
鉴于此,娘更加疼爱三妮,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心怕摔着,特别是两个姐姐出嫁后,再加上爹的去世,娘生怕三妮有什么意外。
三妮小的时候,娘每年夏天总带着她去东鱼河里洗澡,胖嘟嘟的身子在水里像条白莲鱼,围着娘的身子游来游去,娘还会把衣服顶在头上,扮作怪兽惹的三妮哈哈大笑。难怪在两个姐姐面前娘落了个‘偏心眼’的名声,娘不再乎,照样我行我素。
在三妮八岁那年,正值放寒假,一向懂事的她不知咋地非要跟着两个姐姐去东鱼河滑冰,两姐姐不愿意带她,她哭着闹着跟在后面。
来到东鱼河,河面上结了一层冰,冰上好多小伙伴相互在嘻打着,追逐着,个个摔的仰面朝天,有的疼地龇牙咧嘴,有地嚎啕大哭。站在岸边的三妮笑的前仰后合,一个劲嘴里喊着“加油,加油。”也不知道她在为谁助威。
两姐姐早已融入到小伙伴里,跑的无影无踪。
在热闹的诱惑下,三妮不由自主地踏上冰面。
“小妹妹,跟我们去那边玩好吗?”一个比她大的小女孩问她。
“嗯。”三妮看着这位很友善的姐姐答应一声。
时过中午,冰在太阳光的照射下,渐渐化去,河里的人越来越少,走在冰上,脚下会发出‘咯吱,咯吱’断裂的声音,玩疯似的三妮和那几个伙伴全然不顾,直到大人站在岸上连唬带嚷才将她们唤上岸。
三妮走在小伙伴的后面,一只脚刚刚踏在岸边,由于泥土潮湿,脚下滑,她没有站稳一个趔趄,重重摔倒在冰上,冰被砸列了,冰下的水冒了出来,三妮掉进冰水里。
站在岸边的大人们急忙伸出手把三妮紧紧抓住,拉上岸。在人们的追问下,三妮才将自己住在那里说出来。
人们将浑身湿漉漉,冻的直打哆嗦的三妮送回家。
当然,两姐姐少不了挨娘的唠叨。爹还狠狠的把大姐打了一顿。
望着两姐姐委屈的样子,三妮求爹娘:“是我的不对,姐没让我跟着,是我偏去的。”
娘仍不依不饶地说:“三妮小,你们俩也小,这么不听话,要是三妮有个好歹,爹娘饶不了你们。”
大姐挨了爹打后,跑到姥姥家住了几天,是小姨把她送回家,二姐只是一个劲的哭。
事后,娘不让三妮跟着姐姐了,有事跟着娘出去,没事在家呆着,就连上学也是娘接娘送。
两姐姐知道娘偏于妹妹,只是不作声巴了。
娘常把这事提在嘴上,说三妮命大、福大,造化大,将来肯定是有福之人。
这也与两个姐姐远嫁是不是有直接关系。
在那个上学无用的年代,作为爹娘对子女更是无事所求,特别是女孩子,能认识自己的名字就行了,反正将来要嫁人,早晚是人家的人,有上学的时间,不如在家多挣几天工分呢。也基于这原因,三妮初中没上完就辍学在家跟着娘。
当然三妮是自己不愿意上学,如果上学,娘会支持她的。
因为家离东鱼河近,娘常带三妮去河里洗澡,渐渐地河水把三妮的肌肤滋养的又白又滑。羡慕的一些女孩子牙根都痒痒,附近村里的女孩问她:“你家离东鱼河近,我家离的也不远,你喝东鱼河的水,我也喝东鱼河的水,我咋长的就没你长的好看,水灵?”。
三妮笑儿不答,用一双眼睛回答你:“你问我娘去。”
别人再问。
三妮脸上像一朵桃花。
那一年三妮家的门槛被前来说媒的人踩断了。
娘沉不住气,问三妮:“到底是咋想的?”
三妮比娘更着急,自与柱那次后,她心里早已认定柱是她一生将要托服的人了。她已经托人给柱捎信,叫柱家派人来提媒,可左等右等不见柱家的人,她不知道柱咋想的。
娘劝三妮看着好就定一个,还怕别人说咱家的门台高。
三妮叫娘再等等,她已拿定注意,秋后收拾完地里庄稼,亲自去柱家一趟。
秋收时节越来越近,大地一片金黄,成熟的稻谷在阳光的照射下弯着身子,火红的高粱穗低垂着脑袋虔诚的跪拜着大地,早熟的苞米等待人们的收获。
人们做好一切准备,就等收获那一刻的到来。
吃过晚饭的三妮,帮娘收拾完,邀娟来到村庄后的一口池塘边,她想通过娟先了解了解柱的情况。明亮的月亮挂在树上,大地铺上一层碎银,皎洁的月光撒在水面上,微风顺着水面吹过,层层涟绮泛着耀眼的光。
池塘里,荷叶覆盖了大半个池塘,熟透的莲蓬低垂脑袋,荷叶下鱼儿在吹着泡泡,稍有点动静鱼儿就会逃之夭夭,贱起串串水珠,继而又恢复平静。
已是深秋,夜里有些凉意,三妮望着干净的水面照了照自己,水里出现了另外一个三妮,突然她的脸有些发烫,脸像涂了胭脂。好在天暗了,月亮被一块乌云遮住,没被娟看出来。
娟问:“你和柱的事咋样了?”
“没咋样?爹娘天天催,给柱那边捎了几回信,没回音,不知柱咋想的。”三妮说。
“我明天去趟姥姥家帮你问问。”娟说。
“也行,明天就开始收割水稻了,有时间你帮着问问,没时间,等忙完秋,我亲自去趟。”
三妮看着水中的自己,突然模糊起来,她抬起头望着月亮,又一片云彩遮住月亮,她的心沉了下。
娟说:“月亮是不是害羞了,躲进云彩里了。”
三妮收回目光,向远处望去。
月亮从云彩里钻出来,大地又一片光明。
浩瀚的天空中缀满星星,两颗最大最亮的星星窥视着她俩。
娟指着天空那两颗星星对三妮说:“那颗是牛郞,那颗是织女。”
“不对,那颗才是织女,那颗才是牛郞。”三妮故意狡辩地说道。
“我是牛郎,你是织女。”娟说。
“我才是牛郎,你是织女。”三妮说。
“好,好,你是牛郞,我是织女,行了嘛?”
月亮升到中天,天空中没有了云彩,干净的像池塘里的水,大地一片寂静,栖息在柳树上鵏咕鸟安然入睡,柳枝在微风中来回摇动。
三妮和娟踏着细碎的月光说说笑笑回到了家。
(六)
柱自从与三妮分开后,心里头总觉得对不住她,是三妮替自己挨了打,他想去三妮家表示谢意,怕别人说三道四,他知道自己配不上,即使三妮同意,三妮的娘也会看不上自己。
但毕竟是柱的一块心病,即便心里没有其它想法,心中也愧对三妮,为什么三妮偏偏这个时候来?为什么她替自己挡砖头?柱决定去三妮家一趟。
一天卖完鱼的柱在集市上买了些礼物去了三妮家。
三妮家居住在村东头,坐北朝南,东有两间配房,一圈用泥土挑制的半截墙头将院子围住,大门紧紧闭着。柱走上前,轻轻地敲敲门“有人吗?”
院里没人答应。
柱心中纳闷“怎么没人?”
柱抬起手再次敲了敲门,还是没人。正当他犹豫时,一位老奶奶蹒跚地来到他跟前说:“找谁啊?”
“这是三妮家吧?”
“是的,找三妮啊?”
“对。”
“三妮和她娘一大早就出去了,听说去相亲。”
“啊?”柱心里凉了半截。
“不,不可能。”柱坚信自己。
“明明去相亲,有什么不可能,你是她什么人?”柱脑子里一片空白。他不知道是怎样回家的。
柱每天除了捕鱼外,一个人关在家里编织草包袋,他怕三妮找她,不再去原来的集市上卖鱼,总是早起去另外一个集市卖。
柱不相信那天老奶奶说的话,更不相信三妮去相亲。
一天夜里,奶奶起小便的时,不慎从床上掉下来,摔坏了腿,奶奶住进了医院。
伤筋动骨一百天,奶奶在医院待了两个多月,柱每天陪在奶奶身边擦屎端尿,柱手中的积蓄花光了,哪还有心思考虑婚事啊?
奶奶知道后,非得出院,不再看了,留下钱给柱说媳妇。
柱抱住奶奶说:“您老人家放心,我一定把您的腿治好,钱没了,可以再挣,婚事往后拖拖再说。”
奶奶在柱的精心照料下,腿慢慢下地走路了。
这年夏天,妹妹考取了县城一家中学。
清清的东鱼河水,养育了两岸人。
奶奶回家后,柱依旧抽出时间去河边下箔捕鱼,晚上沿着田间的毛沟毛渠捕些小鱼、小虾。好在他不用去集市买了,因为在他村附近多了几处水产品收购的摊点。
一个秋末的晚上,刚忙完秋收的柱,身子骨乏的很,他收拾好碗筷,又把奶奶照顾上床,转身回到自己屋里,合衣躺在床上。橘色的灯光把屋里塞的满满,斑驳的墙壁黑一块,白一块,像被婴儿的尿㓎过一样,一张简陋的桌子摆放在床前,几件脏衣服堆在床上,丝溜子,鳝鱼笼子等捕鱼工具在屋里一角。屋里充斥着刺鼻的霉味和腥臭味。
柱不是不想把家收拾的干净,实在是没那个时间,自从没有了爹娘,跟着奶奶生活,即要照顾奶奶,还要照顾年幼的妹妹,一家人的生活重担落在他身上,奶奶住院期间的医药费和妹妹的学费都是他起早贪黑挣的。
柱是孝子,总做些好吃的饭菜给奶奶,奶奶心疼孙子,趁着柱不注意,偷偷地将好吃的藏起来留给柱,慌称自己吃好了。时间一长,奶奶营养跟不上,内火旺,大便干燥,每次排大便,奶奶都憋的厉害。医生讲,除用一些药物治疗外,多增加一些营养。从此后,柱捕的鳝鱼总留下来烧成汤给奶奶。奶奶望着柱心疼地说道:“你黑天半夜捕的鳝鱼为何不拿去集市上卖,偏偏留下给我烧汤喝,我这么大年纪了,不光不能帮你还累赘你,这是哪辈子造的孽。”柱劝奶奶说:“奶奶,只要您老人家健健康康,就是我最大的福分,我爹娘走的早,没能孝顺您,我替爹娘孝顺您。”
二十岁的柱,在艰辛的生活中变的有些苍老,看上去比实际年龄多几岁。
夜深了,秋意渐凉,院里一棵高大的梧桐树上筑有一鸟巢,两只灰色的斑鸠在巢内时不时发出声音,惹的屋檐下栖息的麻雀探出脑袋张望着。屋墙根,几只猫在追逐着发出尖叫的声音。大地一片漆黑,只有天上的星星努力地眨着眼睛,窥视着人间发生的一切。
柱太劳累了,浑身像散了架,渐渐地屋里响起了鼾声。
朦胧中,柱的爹娘来到屋里,站在床前。爹说:“难为你孩子。”娘的眼泪止不住流下来,用手抚摸着柱的头说:“柱啊,你怎么不考虑考虑自己的婚事,你也老大不小了,村上和你一般大的孩子都已结婚生子,有的小孩都能叫爹娘了,可你......”
柱没吱声,望着爹娘,泣不成声说道:“爹娘,这几年您老人家哪儿去了,叫我找的好苦啊,我想您。”
娘一边用衣襟擦着眼泪,一边安慰着柱:“快成个家吧,你奶奶岁数越来越大,还有你妹妹上着学,将来出嫁的事全你一人操办,你现在不考虑啥时候考虑,爹娘也不能帮你。”柱眼含泪点点头。
突然,天空暗下来,一阵狂风吹来,柱啥也看不见,跌跌撞撞行走在无人的旷野,他想大喊,喉咙里像塞进一团乱麻,有一种窒息的感觉。他努力站直身子,可双腿不听使唤,恍惚中他看见面前一个人在向自己招手,是爹?是娘?他拼命去追,用手抓,一切都是徒劳。
柱狠狠地摔倒在地,从喉咙里挤出声音:“爹啊,娘啊。”
柱醒了,浑身上下像洗了一样,湿漉漉。
柱起身来到院里,来到压水井旁,洗了把脸,抬起头环视一下院子,这是怎样的一座四合院,确切的说,除爹娘留下的三间腰子墙堂屋外,再就是那年跟着村里人去公社砖窑厂打工,用工资抵,拉回的次品砖,搭建的两间配房,一间用于厨房,一间供自己居住兼放些杂七杂八的东西,一圈的围墙用树枝和秫秸围扎成。
“就这条件哪个姑娘能看上?”柱轻轻叹口气。
春夏秋冬,四季轮回。
每年的夏、秋两季,柱除了地里的农活为,大部分时间捕鱼、捉虾去集市换取钱补贴家中。
一天早晨,柱依旧像往常一样,来到鱼市。太阳升到一杆子高,仍无人问津。
“这是咋了?”柱心中有些烦躁不安。
阳光像根根钢针,刺的人浑身发麻。柱的上衣早已被汗水湿透,刚才活蹦乱跳的鱼、虾现在不动了,引来一波又一波的苍蝇,他清楚,现在是烂鱼季节,如果不及时将这些鱼、虾,卖掉,会白白烂掉。他左右看了看,其它卖鱼者两人一伙,仨人一怼聚在一起有说有笑,完全不顾自己在做什么?
离柱不远处,两人的谈话声传到他耳朵,“听说了吗?玉成承包村里的鱼塘一年就收人一万多元,成了当地有名的万元户,像我们这样小大小闹,力不少出,汗不少流,起早贪黑的捕鱼捞虾换不了几个钱,碰上这烂鱼季节,不是贱买就是白白扔掉。”
“是啊,啥时候咱也在家承包口鱼塘,挣他个万元户。”
说着无心,听着有意。
一个念头在柱脑海里闪过,自己何不回家也承包鱼塘。
(七)
时间久了,三妮像丢了魂,脑子里除了柱还是柱,柱胖了、瘦了,奶奶好些了吗?这么长时间在干什么?捕鱼?卖鱼?
娘问:“傻闺女,有什么心思说出来,干吗折磨自己?你姨给你介绍那个叫运的小伙子,到现在都没给你姨个回话,是行还是不行,你所说的后张庙村上叫柱的那个人到底咋样,你现在还没有明确表态,当娘的心里一点数没有,看着你这样娘心里难受啊。”
听娘这么一说,三妮心里头不在有什么顾虑,就把自己的想法又重新给娘说了遍。
娘没有责怪三妮,只是对三妮说“只要对方条件好,娘一百个同意。”
“条件?娘,您的条件是啥?”三妮怯怯地问。
“就是家里有房子,小伙子长的好,见面礼和彩礼钱不能少。”
望着娘那不可改变的眼神,三妮心里头‘咯噔’一下,柱能拿的出彩礼钱吗?
“要是拿不出彩礼钱咋办?”三妮小心翼翼地问。
“那就不愿意呗,再说我闺女长的又不错。”娘试探地说道。
“可我图的是人,不是钱财。”三妮说。
“没有钱往后咋过日子?我不能眼睁睁地把自己的闺女往火坑里推。”娘说。
“你姨给你介绍的那个家庭条件也不错,日子过的殷实,小伙子长的也不错。”娘接着说。
“可离娘远啊,来回走一趟不容易。”三妮说。
“只要你过得好,比什么都强,想娘了,找你姨说说话。”娘说。
其实,娘的这番问话是在试探三妮,嘴上这么说,只要三妮和柱是真心,当娘的还有啥说的?儿大不由爷,女大不由娘,三妮从小就心地善良,知恩图报,难道她的眼光会有错吗?知女莫过于娘。
夜里,三妮躺在床上,凉意浓浓,三妮扯了扯身上的被子,柱在干什么?是不是也睡不着?
三妮刚要入睡,屋檐下一对麻雀喃喃自语,接着出现‘扑棱棱’声音,瞬间寂静无声。
声音把三妮搅得的再无睡意,披衣下床来到院里。
阵阵凉风袭来,三妮下意识抖抖身上的衣服,抬头望望浩瀚无垠的天空,满天的星星向她挤着眼睛,像在嘲弄自己。一条拖着尾巴的流星在天空划了个弧形后向遥远的东方逝去,三妮的思绪顺着弧形飘向远方。
娘居住的屋子里灯光依然亮着,昏暗的灯光从旧窗棂里跑出来,漆黑的院子里有了活力。
三妮来到窗下,见娘坐在灯下槎着草绳,苍白的脸上挂着笑容,听娘自言自语:“要是三妮能嫁个好人家,以后我也享清福了。”
三妮的心里像钻进一只毛毛虫,在弑咬自己,浑身难受。
姨介绍运的条件肯定比柱强,虽然没与运见过面,从姨的话语中能感到各方面的条件都优于柱。
三妮了解柱,勤劳实在,孝顺。与这样的男人在一起,她感觉心里踏实,只要两人心心相印,还有过不好的日子?
村上一个叫玲的姐妹,因贪图男方条件,不顾父母反对,结婚后被婆家人看不起,常常受婆家人虐待,男人喝醉酒把她打的身上青一块紫一块,最后离婚。
三妮想到这些,心里头总是打怵怵,她决定将柱的事情再详详细地给娘说清楚。
她轻轻敲开娘的房门。
娘抬头看看是三妮问:“这么晚了,咋没睡?”
“娘不是也没睡吗?”三妮说。
娘知道闺女有心事,所以娘在等你。
三妮依偎在娘的身边。
(八)
春天的脚步总是姗姗来迟,虽然进入三月份,已到惊蛰,大地依然在寒冷中。
日子像东鱼河的流水,一去不复返。
在这咋寒的天气里,柱和其它村民一样,总是猫在家里编制草包或苇席,累了来到村街上家长里短说上一阵,其目的就是相互打听稻草包和苇席的价格,因为居家过日子的一切生活来源全靠这些手工产品。同时还能从话语中捕捉些有关市场经济的信息。
随着国家改革开放政策的不断深入,市场经济的不断扩大,一些束缚农民的政策被取消,找市长不如找市场的观念发生了根本性变化,农村承包土地搞种植、养殖的劲头犹如春风一样吹遍农村各个脚落。万元户犹如雨后春逊层出不穷。
后张庙村紧靠东鱼河南岸,二滩上近三十庙土地没有承包出去,原作为村里集中地,后有一外地人承包种植药材,由于此人不懂药材种植技术,加之这里环境不适宜种植,仅仅一年,承包费没交上,就在夜里偷偷溜之大吉。
久而久之,这块地被搁浅了,变成荒地。
柱曾经来过这里,望着这好大的一片荒地,心里有说不出来的滋味,他想过承包,只奈自己无这个本事,奶奶身体不好,妹妹上学,总之一切条件都不允许他这样做。
这种想法一直在心里压着,每当听到谁谁承包土地成了万元户,他怀里像揣了只兔子怦怦跳,激动?兴奋?
他几次下过鱼笼后,一个人静静坐在岸边望着二滩和流动的河水发呆,几次又被空中飞过的鸟儿鸣叫声唤醒。他喜欢这里,听流水声,看水中的白鹭,闻泥土和庄稼散发出的那种味道。
令柱高兴的事,奶奶经过长时间的恢复能照顾自己了,妹妹考入县重点高中。
一天早饭后,柱像往常一样来到村街中心,一条爆炸性新闻在村民中炸开,一村民说,村委会已张贴告示,将东鱼河二滩近30亩的荒地承包出去,每亩承包费每年500元,所收取的承包费用于村里公益事业。
夜里,柱失眠了。
“承包土地?自己有这个本事吗?30亩,得多大的一片,比学校操场还要大呢,自己能忙过来?”
“听说别的村上有人承包河二滩,种植了经济作物,一年下来效益相当可观,自己为什么不能承包过来?把承包过来的土地也种植上经济作物,到那时......”
第二天,一大早柱跑到河二滩,看着遗弃在那里好大的一片土地,他心疼起来,他抓起一把土放在鼻下闻闻,泥土的芳香令他陶醉,他索性岔开双腿,躺着柔柔的滩土上,空气中虽然有些凉意,但太阳已经升起来了,天空一片蔚蓝,几朵白云在天空上漂浮着,干净的像水冲洗过,燕子在空中盘旋着,鸣叫着,几只胆小的麻雀时不时落在柱身边,东瞧瞧,西望望,是怕惊动了柱,还是在寻找自己的伴或在寻觅食物。破土的草儿挤着脑袋往上窜,放眼望去,绿茵茵的。此时的阳光比刚才更热了些,抬头望去有些刺眼。柱的身子由暖洋洋变的炙热起来,浑身变的骚动不安,想入睡又睡不着,难道就是这土地把自己闹腾的?
柱站起来,从南到北,从东到西,用他那步子丈量着。
柱想起来了,他有个熟人在县农业局上班。
那是柱去县城给上高中的妹妹送东西,回家时,天已黑了,急匆匆往家赶的柱在县城南外环一拐弯处见路边围着好多人,人们在纷纷议论着,人群中有人发出痛苦的呻吟声,柱来到人群中。
“这老太太真可怜,也不知道家是哪里的?问她也不说。”
天色已晚,奶奶还在家里等着,柱不想停下来,但从人群里传出的呻吟声又不得不阻止了回家的念头。
听人们说,老太太骑三轮车从乡下老家回县城儿子家,在拐弯处被迎面而来的三轮车晃了下,老人家心中一急,拐的太猛,摔倒在地,正巧额头碰在路边的路牙石上。
柱弯身来到老人面前,抱起老人直奔县医院。
医院需要交纳押金,柱把身上所有的八十元钱掏了出来。
老人儿子来到医院,紧紧握住柱的双手:“兄弟,谢谢你,我母亲要不是遇上你这么好的人恐怕......”男子已泣不成声。
寒暄之后,见老人家没什么大碍,柱要走了。
男子上前拉住柱并掏出柱垫的医药费,说:“我叫良,县农业局上班,兄弟如果用着哥的时候,说一声。”
一阵争执中,柱将八十元钱收下。
柱回到家已是夜里十点多了,奶奶知道柱为啥回来这么晚,伸出大拇指笑嘻嘻说:“不愧是我孙子,好人。”
奶奶话题一转,脸上又出现愁容,啥时候孙子能找个人家?
柱看着奶奶,哄着说:“别愁奶奶,吉人自有天相,只是孙子我与那人缘分未到,缘分到了自然就水到渠成,就我这么好的人还怕女人不来咱家?”
奶奶被柱逗笑了。
一天,吃过早饭的柱安顿好奶奶,把准备去县城找良的事说给奶奶听,奶奶听后直夸柱有出息。
柱来到县农业局找到良,得知良已是农业局副局长了。
良热情招待了柱,柱把自己的想法告诉良。
良望着眼前的柱,说:“真没看出来,兄弟有这么大的抱负,好兄弟,我支持,只要土质好,适宜种植果树,就把土地承包下来,好好大干一场,有兄弟的人品,保证错不了。”
良的一番话,柱有了充足的信心,他决定甩开膀子大干一场。
两天后,良组织技术人员来到东鱼河二滩,对土地周围及土质进行了勘察和测试,频临河水,灌溉自如,对种植果树有着得天独厚的条件。
柱心里有了底,找到村委会以每亩600元的价格将30余亩滩土地承包下来,高出村委会原定的承包价格100元钱。
良根据土壤所含的成分及地理环境,对种植果树进行了评估,一直认为:此地栽种杏树较为适宜。
良带领柱又去了趟省农科院,在征得专家的同意下,就省农科院引进嫁接的早熟‘金太阳’一号作为栽植品种。
两千颗杏树苗从省城拉回来了。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良帮着柱从乡信用社贷款十万元。
良从局里抽掉懂杏树栽培的王技术员进行现场指导。
柱托人在县城租来了旋耕机,将土地翻了个遍,然后根据果树栽培要求,科学合理的将树苗栽种上。
为便于杏树管理,柱在果园旁搭建了两间房屋,一来自己休息用,二来放些杂七杂八的工具。
七月的夏天,到处流火,忙碌一天的柱来到河边,清清的河水缓缓地向东流淌着,水中的杂生物被缓流的水扯的很长很长,几条鲫鱼迎着流动的水奋力往上游动着,晚霞把整个河道染成金黄色,与两岸遍地的绿色相衬景色更加伊人。柱脱掉身上的衣服,跳进河水中,一股清凉的感觉占据整个身子,他舒展一下手脚,舒服极了。自从他承包果园以来,除了照顾奶奶外,没白没夜守在果园,渴了、饿了能将就一顿是一顿,困了,扯片草席树荫下打个盹。几个月下来,人整个瘦了一圈,他需要人帮忙,可这个人是谁?王技术员?不行,人家是上班的,县农业局干部,是城里人。是三妮?虽说三妮是农村人和自己一样,可人家的条件比自己强,再说了三妮虽然对自己有意,自己又拿什么去对三妮?
恍惚中,一个女子向他走来,是三妮。
“三妮。”柱轻轻喊道。
“哎。”
“你是三妮吗?”
“是我,柱哥。”
“你来干什么?”
“我来帮你。”
“我不需要你帮忙。”
“怎么可能呢?看你瘦成啥样子了。”
“我,我......”
“不要再说了,柱哥,我一定来。”
“好妹妹,我正等着你。”
说完,柱一把抓住三妮将她揽在怀里。
“柱哥,柱哥。”一声清脆的叫声把柱从恍惚中惊醒,他下意识地抬起头向四处张望。
“柱哥,是我,三妮。”
果然是三妮,这就是所说的梦中所思吧,他赶紧从水中站起身来。
还没等柱上岸,三妮已经跑到他面前,柱赶紧蹲下,想扯件衣服遮住胸膛,慌乱中,脚下一滑又摔倒在水中。
三妮望着柱那狼狈的样子,突然哈哈大笑。
柱更不好意思,一个猛子往水中深处扎去。
三妮反而觉得不好意思了,见柱没浮出水面,心里更是着急,冲着静静的水面大声喊:“柱哥,你咋了?别吓我。”
水面上静的出奇,天完全黑了下来,巨大的黑暮像怪兽一样吞噬着一切,河道没了,柱没了。
三妮欲哭无泪,顾不得什么,纵身跳进水里,水凉凉的,她看见柱躺在水底,睡的那么香甜,也许柱太累了,就连三妮来到他身边都毫无知觉,三妮慢慢靠近柱躺在他身边,心里头无比的兴奋和幸福。
柱突然醒了,见三妮躺在自己身边,起身将三妮拉起,快速奔跑在河岸上,一只猛兽在后面追敢着,跑着跑着,三妮不见了,柱大声呼喊着:“三妮,三妮......”
“啪”一拐杖打在柱身上,是奶奶,奶奶看着孙子笑了,“是不是做梦了,想三妮了,要是想就赶紧托人去她家提亲。”
柱在河里洗完后,感觉头有些沉,回到果园的小屋里休息一下,不料竟然睡着了。
(九)
金秋十月,大地一片金黄,又是一个丰收年。
柱承包土地种植杏树的消息像长了翅膀传遍整个乡,成了人们茶余饭后的话题,“人家柱就是有眼光,叫谁谁敢想?三十亩土地?十万的贷款?哪是啥概念?要是干不成,几辈子也还不上。”
“没准能成功了呢?到那时人家可是撸着胡子喝香油啊。”
“那不可能,老天爷叫你吃八两,超过一斤就得噎死。”
“再说了,咱祖上就是这样的命,像小鸡似的,用爪子挠着吃,到他这里就改了。”九十岁高龄的德魁老人头摇的像拨浪鼓。
消息也传到三妮耳朵里,她有些不信,几次找娟问个清楚。娟告诉她是真的,她连着几夜都没睡好觉,她决定自己前去找柱探个明白。
一吃过早饭的三妮,她没有将自己找柱的事告诉娘,给娘说是和娟去趟县城,回来的早晚叫娘不要担心。娘知道闺女的心思,笑着说:“傻孩子,娘知道,早去早回,这么大的闺女了,别叫人说三道四就行。”
三妮瞬间脸上像朵桃花,红红的,撒娇对娘说:“娘,您老人家知道?”
“你是娘肚子里的蛔虫,知女莫过于娘。”
“娘,叫您老人家一说,俺脸上发烫发烫的。”
“去吧,去吧。”娘把三妮撵了起来。
“哎。”三妮甜甜地答应着娘。
一路上,三妮不紧不慢骑着自行车,无暇顾及大自然所馈赠给人们的自然美景,心中想:柱是不是光忙于果园,把我忘了?还有春天种植的果树到现在应该长的很高了?还有他一人忙还是有人帮他?......
‘滴滴’一阵刺耳的喇叭声把三妮从遐想中拉回来,她赶紧刹住车,抬起头来,着实吓了一跳,一辆客货车停在自己面前。
“咋得了,骑车不看路,是不是大闺女想男人?”客货车司机从车里探出头了戏虐地说道。
三妮并没生气,反而不好意思地说:“对不起,师傅。”
客货车司机望着脸蛋红的像苹果的三妮忙说:“没关系,也是我的不对,把你吓着了?”
“不,不,是我的不对。”三妮的脸更红了。
“能怨人家吗?人家说的没错,自己是在想男人。”三妮这么想。
秋天的风是凉爽的,路上行人的脸上荡着幸福的笑容。
三妮来到东鱼河桥,支好自行车,站在桥上,往桥下望去,清清的河水缓缓向东流去,阳光照在河面上泛着光有些刺眼,河中有过往的船只,一只离岸不远小船在来回摇动,船主人时而停下,时而双手扯拉鱼簿(捕鱼的一种工具),捡拾簿上的鱼。河北滩,一大片火红的高梁矗立着,守候着丰收,等待着喜悦。河南滩上,是一片果树林。这大概就是柱的果园吧。
三妮从桥上走下来,来到果园,一颗颗拇指般的树苗整齐排列着,墨绿的叶上泛着光,从河道里吹过的风在泛着光的叶子上停留片刻,又打着旋儿从树上掠过追敢在路上行走的人们。
果园内干干净净,没有一颗杂草,每颗幼树下鼓起的土包里刚刚被水寖过,在阳光的照射下,散发出泥土的那种香甜。
果园南端,两间被粉刷过白色的房子格外醒目,紧挨着房子是一条通往微山湖堰上的必经之路,已到秋收季节,来来往往的人们比平时增添了许多。
三妮放好自行车,想给柱个惊喜,她围着果园转了圈,不见柱的踪影。
“去哪儿?”三妮想大声喊,又怕失一个女孩子的矜持。
三妮又围着果园转了一圈,仍不见柱,她只好闷闷不乐的坐在房屋前,“这人到底去哪里了?”
面前两只鸟儿戏闹着,一会在地上扑打着翅膀,一会跃到树枝上,相互追逐着,鸣叫着,突然一只鸟儿不知从哪儿嘴里衔着一只硕大的虫子来到另一只面前,将嘴里的虫子放到那只嘴里。
三妮看的心里砰砰直跳,“不害羞,不害羞。”
这时的阳光透过枝叶撒在身上,虽在荫凉下,但她还是感到浑身燥热,她解开上衣的第一个纽扣想让微微的风吹到自己肌肤,刚才的燥热使自己的花格子背心紧紧地贴在肌肤上,她害怕来人,四处瞧瞧,确定没人,她解开第二只纽扣。
“你是?”一个男子的声音响起。
三妮急忙转过身,是柱,是她想见的柱。
慌乱中的三妮忙用胳膊紧紧地抱在胸前,脸上的胭脂更艳了,她语无伦次地说道:“是我。”
“你怎么来了?事前没告诉我一声。”柱说。
“我......”
“渴了吗?我给你倒水去。”
“快进屋。”一个女子声音。
三妮这才注意到柱身后跟着一女子,女子长的很洋气,二十多岁,高鼻梁,大眼睛,瀑布般的长发披在肩上,上穿一件白色衬衣,下穿一条黑色裤子,脚穿白色运动鞋,修长的身子像地里一颗亭亭玉立的高粱。
女子那双会说话的眼睛望着三妮说:“你是三妮姐,我听柱哥说过。”
继而女子又说道:“从春天把果树栽种到现在柱哥没闲过,没白没黑的吃住在果园里,晚上回家照看奶奶,原打算柱哥抽时间去你那里,时间一拖再拖,没想到你来了。”
柱将倒好的水递给三妮说:“忘了介绍,这是王技术员,农业局上班,学的专业果树栽培,专门来这里帮助我的。”
三妮听到这里,心里头长长出了口气。
女子说:“三妮姐别误会,我是帮助柱哥的。”
“那你天天来这里上班?”三妮问道。
柱说:“不常来。”
“这不,这几天果树该浇水追肥了,我才过来。”女子说。
临近中午,王技术员回城去了,整个果园里只有三妮和柱。
炽热被一阵风吹走,三妮浑身感到舒服,说:“是不是把我忘了?”
“没有。”
“没有?咋不告诉我一声。”
“这不是忙吧,再说了,真是忙起来我打算雇人呢。”
“我行吗?”
“求之不得。”
“我娘说了,叫你准备好彩礼,到我家提亲去。”
“我?我,再等等行不?”
三妮‘噗呲’笑了起来,“看,把你紧张的。”
“再等多长时间?”三妮问道。
“三年,三年果树就可挂果,到时候,我一定提着彩礼去你家。”
“到时候彩礼就不要了,这片果树比什么彩礼都贵重。”
“说好了,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
果园里传出两人的笑声。
一阵凉风吹来,果树的荫影笼罩在他们俩身上。
三妮轻轻地对柱说道:“我等你。”
三妮要走了,柱送她,问:“我那天去你家,听说你相亲去了,咋样?成了没?是那庄的?”
“原来是你?那天回家后,听邻居老奶奶说有个人来过我家,没想到是你啊。”
“对小伙子印象不错吧?”柱迫不及待想问个清楚。
“什么印象不错,压根我就没去。”三妮知道柱误会自己,忙说:“是我表妹去相亲,姑姑非得拉着我和娘帮忙相看相看。”
柱心中这块石头总算落地。
柱和三妮来到东鱼河桥上,过往的行人渐渐稀少,两人手扶桥栏向远处眺望,村庄和树木被夕阳染成了橘红色。一条通往二滩的小路上,一位老人牵着牛在悠悠地走着,把多情的晚霞抛在身后,流动的河水像从染缸抽出的一条裙带蠕动着。河水变成了橘红,两岸二滩变成橘红,整个河道变得辉煌起来。
柱和三妮的影子在晚霞中被拉的很长很长,倒影在裙带上。
三妮说:“你承包果园怎么没说一声?”
“我不是怕连累你吗?”柱说。
“是不相信我?”三妮说。
“不是不相信你,万一我失败咋办?”柱说。
三妮转过身子深情地望着柱说:“你不会失败的,我相信你。”
夜色渐浓,柱伸出手抚在三妮手上,说:“有你在,我一定成功。”
“走,我送你回家。”柱说。
“这么晚了,家里老人肯定担心。”
“不用了,这么一点路,骑车一会就到家,这里离不开你,还有奶奶。”三妮说。
争执中,三妮执意要自己走,柱只好作罢。
(十)
回到家,娘把做好的饭菜放在饭桌上等着三妮的到来。
三妮刚落座,娘迫不及待问:“闺女,咋样?那果树长的粗不粗?柱没说什么吧?”
原来娘啥都知道?三妮故意卖了个关子说:“娘,我饿。”
“我知道闺女饿,一天了,先说说再吃饭。”
“不,先吃饭,再说。”
“好好,听闺女的。”娘啧怪地望了三妮一眼,“快吃吧。”
收拾好碗筷的三妮来到堂屋,见娘坐在席上编席,她也席地而坐替娘编席,娘说:“干嘛不睡觉去?”
“我不困,想陪娘说说话。”三妮说道。
娘说:“就知道你心里憋不住。”
“娘,又该说你闺女了。”
“好了好了,娘不说了,该你说了。”
三妮就把柱的果园情况向娘说了一遍。
娘高兴地说道:“就知道俺闺女的眼光,怪不得你姨把那边说的天花乱坠,你都无动于衷。”
三妮笑了,心里像灌了蜜。
夜深了,三妮督促娘说:“时间不早了,该睡觉了。”
娘却督促三妮说:“你身子骨单薄抗不住,你先睡吧。”
三妮摇摇头说:“娘睡,我就睡。”
娘笑着说:“多编几领席卖了在你出嫁的时候,多续几床被褥作为陪嫁,也算是我脸上有光啊。”
三妮知道娘的良苦用心,说:“那也不能累坏身子。”
娘说:“没事,身子骨比你硬实。”
那一夜,三妮陪着娘睡在一张床上,一直说话到天亮。
秋收完后,三妮和娘又开始编织草包、苇席。
一天早饭后,三妮娘拉着平车去收购站卖苇席,收购站离东鱼河桥近,时值中午,三妮娘卖完席子后没有急着回家,听三妮说,这儿离柱的果园不远了,在东鱼河桥头南,何不趁着这功夫去看看,反正回家也没事,三妮去她表姐家了,地里也都收拾完了。自己未来的女婿还没见过呢?看看不就知道了吗?
三妮娘把平车寄存好,在路边烧饼铺买了个烧饼,要了碗白开水喝下,边吃边赶路。
已是深秋,但秋老虎还是很热的,天空中没有一丝风,三妮娘没走多远就热的满头大汗,她边走边向路人打听,快到东鱼河桥头时,她不光没有停下来歇歇,让河上的风吹吹,反而加快了脚步。
远远望去,东鱼河南滩上,一大片浓绿的果园,果园周围用蒺藜棵子围着,这应该就是柱的果园吧。
走下桥沿岸往东行走不到一里地,就是果园。三妮娘顾不得擦把脸上汗,这么多的杏树啊,“一棵、二棵、三棵......”,“一排、二排、三排......”
三妮娘不由得感叹道:“柱,这孩子真行。”
三妮娘转身来到果园旁边的小屋前,见小屋锁着,四周无人,“人呢?这么一大片果园没人咋行?”她故意‘咳’了声,见还是无人,她喊了起来,“有人吗?有人吗?”
“谁啊?”一阵嘻笑声从果园里传出,接着一男一女来到她面前,“大娘,您老是?”
“我,我走亲戚路过这里,歇歇脚。”三妮娘有些紧张地说道。
“哦,口渴不渴大娘,我进屋给您老人家倒口水喝。”说完那男子走进屋里拎着个茶壶端着碗来到她跟前。
“谢谢,孩子,大娘不渴,不渴。”三妮娘推让着。
看着小伙子这样麻溜,说话这么好听,懂礼貌,“这难道就是闺女说的柱?”三妮娘想。
“人确实长的不错,高鼻梁,大眼睛,一头乌黑茂密的头发。”
柱见老人家直看自己,反而有点不好意思,问:“大娘你是干嘛呢?”
“我,不干嘛,就是走亲戚路过这里歇歇脚。”
“我还以为老人家是相亲的呢?看把我紧张的。”柱说着竟笑了起来。
“这小伙子身边的女子是谁?”三妮娘把眼光从柱身上转移的那女子身上。
“这女子长的也不错,细高个,双眼叠皮,乌亮的头发披在肩上。”
“哥,中午了,咋吃饭,我去做饭。”女子说话了。
“哥?是柱的妹妹,听闺女说,柱是有个妹妹,不是在县城上学吗?咋?不上了?回家帮哥照顾果园?”三妮娘疑惑望着这一男一女。
“你叫柱?”三妮娘鼓足勇气问小伙子。
“是的,大娘。”
“她是你妹妹?”三妮娘用手指指女子。
“是啊。”女子没等小伙子开口就将话接过去。并冲三妮娘扮了个鬼脸,说:“大娘,不像吗?”
“像,像。”三妮娘望着女子,一股无名之火从心底燃起。她转身就走。
“大娘,大娘......”身后传来小伙子的喊声。
三妮娘不知咋走回家的,连卖苇席的平车也忘了拉回家。
“娘,您老人家咋回来的这么晚?干嘛去了?累了吧,是不是碰上哪门子亲戚又唠叨我的婚事,我说过我现在不想离开娘,等过几年再说。”显然三妮不知道娘在生气。
“娘,我把晚饭做好了,正等着娘。”
娘没吱声,走进屋里,躺在床上,将被子蒙在头上。
“这是咋地?”三妮见娘进了屋,抬手摸摸娘的额头,不热,说:“娘,到底咋了?”
娘转身将头扭向里。
三妮更是摸不着头脑,说:“娘,是谁惹您生气了?”
“你,就是你。”
“我?”
娘将今天去果园看见的一切告诉三妮。
“娘在疼你,再依随你也不能这样,柱再好,也不能身边有个女人。”娘哭着说道。
“娘,你误会了。”
“误会?这是我亲眼所见,还哥长哥短的喊着,时间长了有个好?没看见便吧,看见了我说什么都不同意。”
“可是,娘你......”
三妮说柱不是那种人。女子是帮助柱管理果园的,是县农业局技术员。
娘说:“我不管技术不技术,反正那女子不能在柱那里,要不然,这婚事我一万个不同意。”
娘像下定决心。
这时候三妮在娘面前解释又有什么用呢?
三妮没说什么,抓紧时间去柱那里一趟。
(十一)
树上的叶子在人们不经意中落下来,秋天已经过去,寒冬即将来临。
柱为赶在寒冬来临之前,做好杏树的保温,三十亩的果园需要大量的地膜,他决定去县供销社采购。
一场秋雨一场寒,一个秋雨萧瑟的下午,柱开着三轮车去县城买农资,回家的时候,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心急如焚的柱顾不得在县城吃一口东西,急急忙忙往果园里赶。
奶奶完全康复了,柱为了更好的照顾奶奶,把奶奶接到果园住。
来时,柱和奶奶说好了,叫她老人家等着,嘱咐王技术员不要等他,天还下着雨。
现在这个时候,王技术员肯定回县城了,果园里只有奶奶一人。
着急回家的柱,在一个拐弯处,因天黑路滑,操作不当,撞在路边一颗树上,柱被重重地甩了出去。
柱醒了,发现自己躺在医院病床上,身边坐着三妮。他吃惊地问道:“怎么是你?你怎么来的?”
三妮并没有直接回答他,只是轻轻问道:“醒了,饿不饿?”
“你先回答我,你是咋来的?”
“别问了,知道你饿,我这去医院食堂卖东西,吃完了我告诉你。”
柱点点头。
不一会,三妮买来了饭菜,说:“医生说了,身体无大碍,但也得在医院住上几天,你虽然没那么严重,也不能明天就出院吧。”
“果园咋办?天越来越冷,果园里需要铺地膜,增加果树温度。”
“这事交给王技术员,明天雨一停,她领着雇工干(临时工)。”
“她知道我住院?”
“是她叫人把你送进医院,又派人通知了我。”
“王技术员?”
“是的,要不是王技术员,你恐怕......”
那天下午,你去县城,天空一直下着雨,王技术员陪着奶奶在房里唠嗑,眼看天越来越黑,王技术员想走,又担心奶奶,左等右等还是不见你的踪影。王技术员安顿好奶奶,骑着自行车顺着去县城的路迎你。当在一拐弯处发现你,拦住一辆过往的车辆把你送进医院,并交上住院押金,派人赶到俺家通知了俺,俺这才来到医院。王技术员又回家叫上自己的哥哥和父亲把你的三轮车和车上农资一块拖回果园,见你无大碍,回果园陪奶奶。
听到这里,柱眼睛湿润了,对三妮说:“一定要好好谢谢王技术员。”
柱在三妮的精心照料下,恢复的很快,十多天就出院了。
三妮说服了娘,白天来果园帮助柱打理,晚上陪娘。
冬去春来,大地融化,万物苏醒,东鱼河里的冰在阳光的直射下,一点点融化,整个河道上雾气蒙蒙瞬间又融入河水中缓缓向东流去,河两岸高大挺拔的杨树枝上露出嫩嫩的尖芽,叫不上名子的鸟儿‘叽叽喳喳’,在树林中追逐着,把两岸吵醒,二滩上的麦苗像刚刚从睡梦中醒过,在暖暖的阳光下伸展着筋骨,几条通往岸边的小路清晰可见,蜿蜒的延伸着,潮湿的河边、田梗上各种杂草肆无忌惮,毫无章法的从地的表面挤了出来。一位早起的老农站在桥下,不知是查看地里的麦苗,还是拾遗昨天遗漏在这里的故事,时而倒背手来回溜达,时而对着河道喊上几嗓,那声音厚重,随着河水的流向传的很远、很远。
柱有了三妮的帮助,浑身有使不完的劲,对每棵杏树苗精心呵护,追肥、施药、铲除杂草。他购买了《杏树栽培技术》和《果树管理技术》等书籍。
为提高杏树的座果率,他大胆采用人工和自然相结合的方法,他这一做法得到省农科院专家的认可。
功夫不负有心人,三年过去,柱的果园已硕果累累。
然而在这三年中,柱的付出又有谁知道?只有东鱼河那缓缓地流水见证柱的一切。
一声声布谷鸟的鸣叫把麦子催熟,也把柱三十亩杏儿给催熟,挂满枝头青涩的杏儿变的黄橙橙金灿灿。柱望着自己的汗水和付出即将变成喜悦,他会心地笑了,心中盘算着:“卖出去的钱先把银行的贷款还一部分,因为他和银行主任事先有约,余下的部分购买一些秋季肥料,等待明年的时候全部把贷款还清,到那时再把三妮风风光光的迎娶到家。”
然而,令自己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他犹如掉进冰窟窿里。
村里有个叫毛二的青年,常年在外,据说是在倒腾农副产品,这几年发了。
一天,毛二西装革履来到柱的杏园,先围着杏园转了几圈,脸上露出了诡异的笑容。
他找到柱说:“大兄弟,今年是个丰收年,这金灿灿的杏就是花花的钞票。”
柱知道毛二的为人,只是轻描淡写的敷衍着:“借你吉言。”
“兄弟,你知道现在杏的行情?”毛二试探着问道。
“知道,现在市场上价格五角钱一斤。”柱说。
“啧、啧、啧。”毛二咂着舌头说:“兄弟还是不了解行情。”
“那多少钱一斤?”柱问。
“这么说吧,就这杏儿个大,皮薄,肉质好,要是拉到南方去卖,保证卖个好价钱。”
柱心一动,接着说道:“不可能,现在科技这么发达,信息知道的快,那位老板傻?”
“不信,兄弟?我说的是直接供货给罐头厂,少了中间环节,当然价格会高上去。”
柱仔细想想也是,说:“能高出市场价格多少?”
看到柱心动,毛二笑嘻嘻说:“这样兄弟,如果相信我,等我的回话,这两天给我一朋友联系一下,问问他那面价格咋样?”
翌日,毛二又来到果园说:“兄弟,那面回话了,每斤高出市场一角钱的价格,你算一算这么多杏儿卖出去得多收人多少钱?”
“是啊,这么多杏,能高出市场一角,这可是不少的一笔收人啊,过日子就得精打细算。”柱这样想。“再说了,早一天还清银行贷款也了却一份心思。”
“妹妹也该高考了,果园里缺少帮手,虽然三妮每天来果园帮忙,可人家有家有院,只有把三妮明媒正娶过来,再把三妮娘接过来,这样一家人吃住在果园,白天和三妮在果园,奶奶也有了伴,何乐不为呢?”
柱说:“太感谢你了,兄弟,只要能帮助哥把杏销出去,这辈子哥不会忘记你。”
毛二急忙说道:“不用太客气。”
就这样一筐筐熟透的杏被装在毛二的货车上,临走毛二拿出500元钱丢给柱:“兄弟,这是订金,不出一个礼拜全部把杏销售完,到时货款一次结清。”
柱相信了。
一个礼拜过去,一个月过去,毛二没了踪影。
着急上火的柱再也联系不到毛二,他只有等。
就这样一万元钱的杏款打了水漂。
柱欲哭无泪。
三妮知道后心疼柱,娘心疼三妮跟着来到了果园。
转眼到了冬季,忍无可忍的柱来到乡政府报了案。
这天柱信步来到河边,河里结了一层厚厚的冰,太阳照在冰上白花花,晃的人睁不开眼。河风刮过,像刀割一样,对面滩上也白花花一片,没一点生命迹象,光秃秃的树木无奈地向远方张望着,索取着什么,祈求着什么,向大地?向苍天?
柱坐在河边,望着不动的河流,泪水再次从脸颊上落下了。
“怨谁?怨自己?是自己贪得无厌?还是毛二丧尽天良?”
风比刚才大了些,肆无忌惮地弑咬着天空,弑咬着柱周围的一切。
柱找来半截砖头,弯下腰想把坚实的冰砸开,用刺骨的河水洗去脸上的泪渍,“砰砰,”一下,两下,冰上溅起白白的冰屑,在阳光的照射下一闪一闪,而面前的冰丝毫没有开列的迹象。他的手麻木了,发出的砸冰声音在河道里显得苍白无力,站在冰上不远处两只水鸟并没有被柱的举动吓跑,反而静静地站在那里向柱这边张望。河里枯死的芦苇被风吹的东倒西歪。河对面不知啥时候来了几个滑冰的小孩戏嘻声、打闹声打破了河道原有的寂静,河道里突然有了活生生的迹象,河道不再寂寞,冰下的水开始有了涌动,被吹的乱七八糟的芦苇突然间直立起来,像有了新的生命。
柱不再沮丧,男子汉大丈夫,大不了从头再来。
三妮来到柱身边,她知道柱这几个月所承受的压力,安慰他,不要灰心丧气,这就算是个教训。
柱望着眼前的三妮,他能说什么?是三妮不离不弃,他感激三妮,是三妮在背后给了自己莫大的安慰和支持。
柱紧紧抱住三妮。
三妮说:“天太冷了,咱们回家吧,娘和奶奶在等着我们。”
柱点点头。
身边、脚下被风吹的‘沙沙’作响。
柱抬头看了看天空,说道:“明天是个好晴天。”
三妮也符合着说道:“寒冬既然来临,春天还会远吗?”
在一个明媚的春天,柱托人来到三妮家,正式向三妮娘提亲。
三妮娘知道闺女和柱的难处,说:“只要你们俩真心相处,彩礼不彩礼我不在乎。”
柱轻轻地喊了声:“娘。”
三妮娘高兴地流下了幸福的眼泪,嘴里直夸:“柱,这孩子,中,有出息,闺女有眼光,以后自己跟着闺女享福。”
一个瓜果飘香的季节里,柱带着迎亲队伍来到三妮家。三妮在阵阵唢呐声中上了迎亲的车子里。
客人散尽,已是黄昏。柱和三妮漫步在东鱼河岸,橘黄色的霞光照在他们俩身上,把影子拉的很长很长,河里河外被霞光涂的格外醒目,远处、近处混为一体,缓缓流动的河水在霞光里显的更加娇娆妩媚。河两岸泥土散发出的香味溢满整个河套,顺着河水飘得很远很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