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妮嫁到城里了,男人是个瘸子,比她大十岁。
结婚那天,前来迎亲的车排成一溜,吹鼓手嘴里像塞了个苹果,两腮鼓鼓,眼睛瞪得吓人,唢呐声震天响。
村里人把二妮家围个水泄不通。
“看人家二妮,哪辈子烧的高香,这么有福气?”
“听说婆家在城里有几套房子,家产过百万,够二妮吃两辈子的。”
“只是男人是个瘸子。”
“瘸子咋了?男人家有钱。”
“有钱又咋了?”
“二妮的娘将来有福气。”
人们议论纷纷。
有人羡慕二妮,有人替二妮惋惜。
二妮是流着眼泪走上婚车的。
二妮姊妹俩,姐姐远嫁他乡。
二妮十八岁那年,爹在县城一工地打工。
一个深秋的晚上,天空下着濛濛细雨,娘给在县城的爹捎信,奶奶病得厉害,叫爹抓紧回趟家。
爹二话没说骑车回家,快到家时,天黑路滑,被一辆急驶的大货车蹭到,肇事者趁着天黑驾车逃走了。
在家等着的二妮和娘坐不住了拿着手电沿县城的路寻找。可怜的爹已躺在雨水中一个多小时了。
爹被送进医院重症监护室,一连数日,家中所有积蓄全部花掉。
医生的督促声像虫一样紧紧噬咬着二妮和娘的心:“快,续交押金。”
娘跑遍所有亲戚,邻居,也没挽留住爹的性命。
沉重的债务压的二妮和娘抬不起头。
一晃两年过去。
二妮到了谈婚论嫁的年龄。
一位远房表叔来到二妮家,对娘说:“嫂子,二妮岁数不小了,该找个婆家了。”
娘说:“再过几年吧,在家帮我,多挣些钱还债务。”
表叔说:“我说这话不知中听不中听,这么多的债务就你们娘俩哪辈子能还清?”
娘说:“那咋办?”
说着娘的眼泪流了下来。
表叔说:“城里我有个朋友,岁数比二妮大,就是腿脚有点毛病,我想把二妮介绍过去。”
娘一听,忙说:“不行,不行,岁数大点就大点,还是个瘸子,别说二妮不同意,我也不同意。”
“他家有的是钱,他可以把你们家的债务还清。”表叔说。
“坚决不同意。”娘说。
“嫂子,话不能说这么绝,可以考虑考虑。”
表叔走了。
夜里娘翻来覆去睡不着,怎么向女儿开这个口?
二十年前,娘和爹拉着平车去浦东用苇席换小米、高粱、地瓜干。回家路上,经过一片大洼地,那天夜里走着走着,传来一阵婴儿地啼哭声,在这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嘹亮。
娘和爹放下平车,遁声来到婴儿旁,爹掏出火柴划亮,见包裹里一个胖乎乎的小脸蛋,望着亮光,小脸蛋竟然不哭了。
“看看是男孩还是女孩?”爹说。
“管他是男是女,抱回家再说,有人找,我们给,没人找,我们养着,再说咱们大妮都五、六岁了,这样大妮也有个伴了。”娘说。
回到家,打开包裹,见是个女孩,爹说:“叫二妮。”
娘说:“不管到啥时都不能透露她是捡来的。”
爹点点头说:“明天给大妮和娘说一声。”
二妮从小乖巧,从不惹爹娘和奶奶生气。
“也许这就是命中注定的缘分。”娘常常这样想。
二妮聪明伶俐,小学毕业后顺利考取初中。开学那天,因为学费娘和爹发愁了。懂事的二妮望着爹娘说:“爹,娘别为难,我不上了,全家供姐姐一人上学。”
“那怎么行?”娘不同意。
“怎么不行?一家人能供出一个高中生也行。”二妮笑着说。
娘把二妮揽在怀里,说:“二妮,真是爹娘的乖女儿。”
多年来,娘心里总有个结,就是对不起二妮。
二妮辍学了,每天帮着爹娘干些家里家外的活。
一天二妮和娘正说话,那位表叔又来了。
娘向二妮使个眼色,说:“孩子,回里屋去,我和你表叔说说话。”
二妮应允点点头,转身回屋了。
“嫂子,考虑的怎么样?”
“不行,她表叔,我实在张不开这个嘴。”
“要不,把二妮叫出来,我给她说?”
娘使劲摇摇头。
“嫂子,咋这么死心眼。”
“你走吧,她表叔,我不留你了。”娘下起‘逐客令’。
“嫂子......”
二妮从里屋走出来,看着娘和表叔说:“啥事?娘。”
娘不吱声,低着头。
“是这么回事。”
娘想制止。
表叔已经把来的目的说给了二妮。
二妮想了想,对娘说:“只要那男人能把俺家欠下的债务还清,我愿意嫁给他。”
娘睁大眼睛,愣了片刻说:“二妮,你疯了。”
“娘,我没疯。”
“自打爹走后,看你整天忙的,加上奶奶有病,你舍不得吃舍不得穿,姐姐嫁的又远,一时半会帮不上咱,如果男人能把债务还清,人家又不嫌弃咱是农村的,这么好的条件咱为啥不愿意?”
娘知道二妮说这番话是在宽慰自己,说:“那男人瘸。”
“瘸咋了?只要能过日子就行。”二妮说。
“就这样定了,嫂子,二妮同意,你还能说什么?”表叔说。
二妮嫁过去,没有像她想像得那样,二妮认了,她心存感激瘸子男人,是他帮助还清了家里一切债务,她要好好和男人过日子。
但事与愿违,男人常常喝得酩酊大醉,对二妮非打即骂,常常二妮身上青一块紫一块,二妮还是认了。一天深夜,喝醉酒的男人回家后竟骑在二妮身上双手死死掐住她的脖子说:“今天我杀了你,我得不到的,别人也别想得到。”
原来男人从小患有先天性性功能障碍,心理上变得扭曲。
二妮多次劝男人去医院治疗,男人不但不听,反而变本加厉欺负二妮。
一年后,男人醉酒被车碰死。
二妮又回到娘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