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年前,杏儿和男人来到同一座城市,并在同一个工地打工。
杏儿和男人来自贵州山区,那里有延绵不断的大山和弯弯曲曲走不到尽头的山间小路,那里信息闭塞,交通不便。但现实并没阻止杏儿和男人对大山外那美好生活的向往。在孩子刚满周岁,杏儿和男人随着村里外出打工者走出了难以割舍的家。
一天晚上,杏儿抱着孩子和男人来到公婆面前,双膝跪地,杏儿流着泪说:“爹,娘,孩子托付二老,我和民(丈夫)去省城打工。”
昏暗的灯光下,男人环视一下家流泪了。
婆婆望着熟睡中的孙子,不停用衣襟擦着眼角流出的泪水。
瘫卧床上的公爹动动身子,看了杏儿一眼抛下一句话:“孩子,混好混歹不要紧,别忘了这个家。”
初春的天气,依旧寒冷,杏儿和男人辗转几十里山路。天刚朦朦亮来到县城火车站,来不及替换被露水打湿透的衣服,胡乱吃了几口随身携带的食物,坐车去了省城。
杏儿和男人第一次来省城,偌大的城市,除了鳞次栉比高耸的楼房,就是川流不息的车辆,还有让人等的心焦十字路口安装的红绿灯。
为怕走丢对方,杏儿紧紧攥着男人的手。
杏儿和男人来省城投奔一个在建筑工地当老板的远房亲戚,无奈寻找两天后得知,半月前还托人捎信给他们的远房亲戚不知为啥,现人去楼空,联系不上了。
杏儿和男人有些心灰意冷,第一次出远门,奔着这位远房亲戚,竟然是这样结局。原本杏儿和男人随姐妹坐车去广州、深圳,可男人执意来省城。男人后悔,不该一意孤行,不听杏儿话,非来省城找什么狗屁亲戚。
杏儿看出男人心思劝道:“来就来了,后悔有什么用,人离开谁非得死?没工作,自己找。”说起话干脆、利落的杏儿安慰男人。
好在杏儿和男人识字。白天,杏儿和男人东奔西走去劳务市场,饿了吃些廉价的面食。晚上找便宜的小旅社——睡大通铺,床与床之间,被脏兮兮的粗布帘子隔开。
一个星期过去,由于杏儿和男人没什么特长,工作一时没着落,身上所带的盘缠越来越少。一天晚上,刚躺下休息的男人听邻床一位男子说:“听说山东那边建好多条高速公路,需要民工多,只要有力气,懂不懂技术都可找活干,况且那边老板挺好,工资按月结,不拖欠。”
这句话,犹如深夜茫茫大海中航行的一艘船,突然间看到一盏航灯。杏儿和男人兴奋极了,第二天天刚亮,杏儿和男人匆匆给旅社老板结完账,坐车来到山东最南端的一座小城市。这座小城市紧挨苏北。好在杏儿和男人很快找到一家劳务派遣公司,在公司介绍下,便来到这家工地。
这家工地是专门生产预制桥梁。梁场建在湖西大堤二滩上。梁场面积相当于一个足球场那么大。梁场西头是一排新旧相间的彩钢瓦房,二十余间,供工人休息睡觉的地方。
沿湖西大堤往东走不远,就是北方最大的淡水湖——微山湖。
这里生产的桥梁,专门架设从湖堤到湖中心修建的一座跨湖高速路。
好在工地上需要民工多,杏儿和男人当天就被安排,男人干体力活,跟随班组拆装内外钢模。杏儿给梁场工人做饭,兼顾打扫工人宿舍卫生。虽然工作辛苦,较稳定,每月领到如数工资。杏儿和男人心满意足。
工地梁场紧挨京杭大运河,百余米宽的河道,从早到晚不停有运货或旅游的过往船只。夜晚,整个河道一片通明,时不时气笛声响起,很是热闹。
梁场与河道不远处,修建了一个停泊船只的小码头(估计是当地渔民从河里往岸上运往东西而修建的),有时会有船只停泊那里,然后从船上走下男男女女。男人往往来到预制梁工人面前,问这问那,瞅一瞅,看一看,一百余吨重的桥梁是怎么预制成的,又怎样架设在30米高的桥墩上。短暂停留,算作是这些人休息。女人则不,她们穿得花枝招展,来到梁场周围,采野蘑菇,摘野菜或采个什么花。
女人的到来,常常引起男工友们注意,他们停下手中的活,“妹长、妹短”打着招呼,引来一阵阵笑声,给这单调乏味的工地涂上一层有色颜色。
就这样,杏儿和男人在这种生活中慢慢适应,熬过夏天和秋天,杏儿没有初来时那种羞涩,反而和这些工友们相处的像一家人。
冬天来了,河道结了冰,河里没有了过往船只,也就没有了女人地笑声。
进入冬季,生产预制桥梁因缺少保暖设备,工程部一声令下,工地停工,工人放假,工友们陆续回家。
杏儿和男人留下来,男人通过当地工友,在工地附近镇上一木材加工厂找了份工作,杏儿在车间铺板,男人烧锅炉,中午管饭。杏儿和男人算了一笔账:从现在到过完春节再来上班,前后需要三、四个月时间,加上来回路费,这些对杏儿和男人来说不划算,放假前杏儿找到工地老板,征得老板同意,她和男人晚上在工地上住,白天去加工厂上班。
虽然加工厂工资比梁场少了许多,但总比回家闲几个月强得多。
杏儿和男人也常常想起家中老人和孩子,时不时给家里打个电话,报个平安。由于老家山区信号不好,往往打不通,好在男人家一位近门大哥在村里问事,有他传话,放心多了。
冬天的夜来的早,天一黑,杏儿和男人拖着疲惫的身子来到工地,这时一个有气无力的声音总说:“下班了,晚饭在锅里放着。”一只瘦瘦卷着黄毛的小狗从屋里跑出来,对着杏儿和男人叫上几声,摇着尾巴又跑回屋。
这是从附近村庄找来看工地的一位干瘦老人。
老人对工地很负责。白天以狗为伴,在工地附近转悠,晚上会围着工地再看上一番。
老人心地善良,得知杏儿和男人抛下幼小孩子和身体不好的爹娘千里迢迢出来打工,为多挣些钱,春节都不回家见上爹娘和孩子一面,老人很是感动。
每当杏儿和男人晚上回来,老人总把做好的饭菜放进锅里。
老人的在,给杏儿和男人在这寒冷的冬天里带来一丝丝温暖。
冬天的夜特别冷,风肆无忌惮从门缝里钻进来,杏儿和男人睡在潮湿板房里,相互拥抱着,用对方身体来为自己增加些温度,好在杏儿和男人吃住在一起,还有工地上那位善良的老人,心里少了些空荡,多了些安慰。
尽管这样,杏儿和男人还是早早盼望冬天快快过去。
门外偌大个工地上,几盏LED日光灯在寒风中摇曳,发出的光贼亮贼亮。钢轨上高大的龙门吊像个站不稳的孩子,在风中发出“咣当、咣当”声,这声音在寂静空旷的夜里传得很远很远。
春节过后,春天一路小跑赶来,工友们陆续从四面八方赶到梁场。
河里的冰融化了,河里又有了过往船只,整个河道好像一夜之间又恢复原来地热闹。
杏儿和男人开始重复工作。
每天,男人和其他工人一样,做着同样的工作。
每天,杏儿给工人洗刷做饭,打扫卫生。
夜幕降临,劳累一天的工友回到自己房间,裸着膀子、穿着大裤衩子、光着脚丫子,或坐或躺,无拘无束,随心所欲。抽着劣质的烟,喝着廉价的白酒,海阔天空,胡吹海侃,“某某刚结婚的媳妇跟谁跑了”“某某老板又找了个‘小三’”“某某昨晚又做梦了,嘴里喊着一个女人名字”。最后归拢到一个话题“女人”身上。
烟味、酒味,每个人身上发出的汗臭味,溢满整个房间,在这充满各种味道的房间里,工友们谈论着争吵着。夜深了,大地一片寂静。每个人在争吵过后,像得到什么满足,一个个倒头睡去,继尔鼾声四起。
杏儿和他们不一样,收拾好房间和男人手拉手来到河边一块大青石上,望着河道过往的船只,顺着河道向着大山森林方向,说着悄悄话,“这个月工资又该发了,今年春节一定回家,孩子长高了,老人的身体好些了吗”等等。说着说着,杏儿趴在男人怀里睡着了,男人怕杏儿受凉,轻轻摇醒她,督促她去房间睡。
风从河道里吹过,凉丝丝,软绵绵,风中夹杂着鱼腥的味道。
这时候的杏儿总对着河道吹来的风深深吸上几口。
河边上,工地周围潮湿的泥土里各种植物破土而出,露出尖尖嫩芽,芽尖上透亮的露珠,摇来晃去。
夏天在不知不觉中来到,缘于微山湖,这里的雨水特别勤,工地时常停工,工友们无事可做留在房间或去镇上小饭馆抽烟、喝酒、打牌。打发因阴雨天给带来的无聊时光。
杏儿和男人则从来工地送材料的司机那里,从县城捎来丝溜子,泥骨笼等捕捉鱼、虾之类的捕捞工具,趁着阴雨天,把这些捕捞工具放在河道边、沟渠里、杂草丛生中,第二天一早,她们会收获小鱼、小虾、黄鳝、泥鳅等,然后卖给附近坐摊收购的老板,每天有个百儿八十元的收入。
尽管杏儿和男人或多或少知道国家和地方政府为保护湖区生态平衡,出台禁止在湖区进行鱼类捕捞的法规和制度,但杏儿和男人不愿意闲着,怕浪费每一天,就想起此法,增加些收入。
有时杏儿和男人会沿着湖西大堤钻进茂密的树林,捕捉“知了猴”。
刚下过雨,湖堤含有沙性的泥土松软,躲藏了几个春、夏、秋、冬的“知了猴”憋不住爬出来。杏儿和男人往往放下碗筷,顾不上洗漱,奔向湖西大堤。晚了爬出的“知了猴”会被第一批人逮去,再晚“知了猴”会顺着笔直的树干爬的老高老高,手中捕捉的杆子短些,只好“望猴兴叹”,如果再晚“知了猴”会变成“蝉”,总之捕捉“知了猴”越早越捕获的多。
杏儿和男人捕捉的“知了猴”,多时去邻村小饭馆兑换些钱,少时给工友打打牙祭。
随着天气变化和捕捉“知了猴”大军出现,“知了猴”少之又少。
一天下午,杏儿在厨房里洗菜,准备给工友们做晚饭,一阵歌声飘来,是歌曲《十五的月亮》,优美地旋律,动听地歌声,深深吸引了她。杏儿怔了怔,放下手中的菜,向着歌声飘来的地方走去。原来这好听的歌声是从一游艇上传出,杏儿疾步来到河边码头,当来到码头时,稍作休息的游艇已经开走了。
杏儿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心里像失落什么。初中时,学校举办歌唱大赛,杏儿演唱的就是这首歌,获得比赛第一名。
就是从那时起,这首歌连同那场梦深深埋在杏儿的心底,一埋就是十余年。
“你怎么站在这里,还不回去做饭,工人要下班了。”一位专门给工人买菜的负责人找到杏儿。
吃过晚饭,工友们又各自回到自己房间,重复着和昨天一样的话题。
着意打扮一番的杏儿和男人来到运河边,河道里依旧热闹,过往船只雪亮的灯光相互交织着,照着河两岸如白昼一般,被船只撞击的河水拍打着两岸,溅起层层浪花。抬头仰望天空,一轮明月高悬在头顶的天幕上,银色的光华照亮整个大地。在这如水般泻下的月色中,工地上耸立的航吊,庞大的钢箱梁轮廓清晰,高大挺拔的树木、树影婆娑,远处的山峦在这月色中隐隐可见,龙门吊上、工地两侧,盏盏明灯与天空中的明月交相辉映,发出璀璨光芒。
杏儿和男人漫步在月光与灯光交相映照的河边,一阵阵混杂着泥土气味的芬芳迎面扑来,沁人心脾,细细品味夜的恬静与祥和。不知俩人在运河边来回走了多少趟,夜深了,浓浓凉意袭来,河里船只越来越少,有的把锚抛上岸边,做着休息准备,河面上又恢复了宁静。突然几只水鸟不知被什么惊吓,扑楞楞从头顶掠过。
身着一身素装的杏儿在月光下楚楚动人,杏儿停住脚步,站在男人面前深情地说:“今晚的月亮真好看,我给你唱首歌。”男人望着杏儿说:“唱吧,我还真没听你唱过歌呢。”杏儿把目光从男人脸上转向浩瀚辽阔的天空,无际的天空上挂满星星。杏儿用手拢了拢飘逸的长发,望着天空,唱了首《望星空》,接着又唱了首《十五的月亮》。
婉转、悠扬的歌声打破夜的宁静。
男人惊呆了,自己的女人会唱歌,自己怎么不知道,从介绍到相识、从相识到相知、从相知到相爱、从相爱到结婚、从结婚到生子、从生子到现在,杏儿从没给自己唱过歌,而且会唱得那么好听。
杏儿从小喜欢唱歌,大山哺育了她,山中潺潺的泉水赋予她甜美的歌喉。杏儿上初中时,学校里举办一次唱歌比赛。她优美的歌声打动学校全体老师,认为这孩子有天赋,条件允许的话,将来可报考音乐学院。一位远在大城市来这里支教的音乐老师找到她说:“你嗓音条件不错,好好努力,将来在音乐方面很有前途。”
那一夜,杏儿做了个梦,梦见自己穿得像白天鹅,站在好大好大的舞台中央,闪烁的霓虹灯照在自己身上,杏儿感觉自己要飞起来,她笑醒了。
第二天放学回家,杏儿想把支教老师给她说的一番话和昨晚做的梦告诉爹娘,一个噩耗传来,早晨去山上打猪草的父亲不慎从山中滚落到山涧,当人们发现,老人已撒手西去。
杏儿的心凉透了,她的梦被击碎了,整个天塌了下来。家里有个尚小的弟弟和患有风湿病的母亲,怎么办?杏儿辍学回家,顶起父亲的角色。
这一年杏儿十五岁,从那时起,杏儿就把这个梦深深埋在心底。
生活压力使杏儿变得沉默寡言,原来活泼调皮爱跳爱唱歌的她已不存在了。心底埋藏的那个梦随着岁月的流逝变没了。
歌声被一位深夜起小便的工友听到,第二天工地上沸腾了,像炸了营,“听说了吗,给咱们做饭的女人会唱歌,唱得很好听,要不叫她唱一首。”
中午休息,杏儿在工友们要求下唱了一首《大海啊故乡》歌曲,工人们啧啧称赞,不停附和着:“该去参加星光大道。”
日子就这样,在工友们每天抱怨中、快乐中一天天悄无声息地过着。
接项目部通知,冬季来临之际,生产完这批桥梁,要求工友们加班加点,由原来每天生产一片梁改为两天生产三片梁。
工友们自觉把时间作了调整,早上提前1小时上班,中午由原来吃饭休息2小时改为1小时,重要的是每天吃完晚饭能听上杏儿唱的歌。
每天傍晚工友们早早收拾完手里的活,吃过饭,在工地中间一空地上,刺眼的灯光下,或站或坐,左手夹着烟卷,右手端着茶杯,围着杏儿,听着杏儿抒情动听的歌声。这歌声伴随着工友们一个个进入梦乡。
工友们不抱怨杏儿做的饭菜,觉得她做的每顿饭、每道菜都那么可口。房间里的卫生不再抛给杏儿一人,怕累坏了杏儿,因为杏儿给他们带来笑声和快乐。
整个工地上,每天都充满歌声和笑声。
一天中午,一艘装饰豪华的游艇停泊在小码头,从游艇上走下几个人。男的个个穿着讲究、西装革履;女的个个穿着华丽,这群人是来找杏儿的,是奔着杏儿的歌而来。
正值午休的杏儿,怕吵醒工友们。来到河边一棵浓绿的大柳树下,细细的柳枝垂落下来,触手可摸,杏儿随手摘下一片窄窄的柳叶,望着宽宽的京杭运河,深情唱了首《一条大河波浪宽》,舒缓、优美的声音随着河水缓缓流向远方。来人被杏儿的声音所折服,活脱脱一个小郭兰英,随之掌声响起来。临走一位穿着华丽、长得富态的中年妇女拉住杏儿的手,从精致的包里拿出一叠钞票塞给杏儿:“妹子,你唱的真好听。”杏儿忙抽回手:“大姐,这钱我不能接。”“不行。”中年妇女说:“这是你唱歌所得的报酬。”“报酬?”唱首歌,要报酬?杏儿拗不过中年妇女只好将钱接过来,整整500元。
中年妇女临走留下一句话:“妹子,我还会来找你。”
杏儿怔住了,一脸茫然,一种东西从杏儿心底发出,并在胸中撞击了几下。
那一夜,杏儿和男人失眠了,翻来覆去睡不着,一首歌没五分钟就值500元。这可是杏儿和男人在工地辛苦两天才能换来的。
秋天来了,工地梁场东边存梁区,摆放着预制好的桥梁,一排排像威武的战士等待着运输车辆将它们运到指定地点。
离工地不远处,负责架设桥梁的工友们加班加点进行施工。推土机、挖掘机轰鸣声昼夜响着,两台大型架桥机已就位,一台大型起重机、四辆运输桥梁的运输车停放在存梁区,只等一声令下。
金秋十月,大地一片金黄,处处是人们忙碌收获的影子。
一大早,一辆容纳十几人的豪华大面包车停在离工地不远的湖西大堤上,车内走下一位中年妇女,是那天塞给杏儿500元钱的妇女。中年妇女来到正忙着给工友们洗刷碗筷的杏儿面前,拉住杏儿湿漉漉的手说:“妹子跟我走吧,到我那里去,我需要你,能叫你挣很多很多钱。”
“什么?”“不行,我哪儿也不去,人生地不熟,再说我还没和男人商量呢。”杏儿挣脱中年妇女的手。
原来这位中年妇女是本市一家文艺团体演出老板,听说工地上有位唱歌唱的不错,来自贵州山区的女人。于是借上次来微山湖采风之际,租了一艘快艇专程来到这里。
上次听过杏儿的歌声后,中年妇女震惊了,这正是她要找的歌手。
杏儿无论从音质上,还是吐字上,都那么干净清晰,高低音运用的那么得心应手,稍加引导,在唱歌方面是难得的人才,会成为团里台柱子。一连几天,中年妇女兴奋不已,再次来到工地,千方百计将杏儿“挖走”。
杏儿找来男人,和中年妇女一起走进大面包车里,足足谈了一个小时,最后商定,杏儿跟着中年妇女走,男人暂时留工地。走时,中年妇女留给男人二千元钱,杏儿留给男人一句话:“好好等着。”
这一年冬季放假,男人没回家,也没出去找活干。孤身一人在工地上(看工地的老人病了,被家里人接走。),只有那条狗跟在男人左右。男人没把杏儿唱歌的事告诉家人,只告诉家人,春节又不能回去,他俩在外面很好,请爹娘放心。
又是一年春来到,工地上又恢复了开工,只是原来存梁区那整齐的桥梁被运走,架设在宽宽的河道上面,整个存梁区空空荡荡,工友们又开始忙碌着下个桥梁的生产。
这是一个春天的早晨,太阳从东边的天际渐渐探出脑袋,像害羞的少女,怯生生,不一会又像个顽皮的孩子,一下子跳出地平线,顿时,大地上一切都变成金色,像披了一层闪着金光的纱衣,瞬间世间的万物活跃起来。
还是那辆大面包车停在工地板房旁,一位身穿旗袍、脚蹬一双高跟皮鞋女子从车里缓缓走下,高跟鞋与工地水泥地面摩擦发出的声音吸引着工友们,开始忙碌的工友循声望去“咦?这是从哪里来的女子,是老板娘?”“不对,这不是给咱们工地上做饭的杏儿吗?”“怎么?变了,出去才几个月,就打扮成这样?”人们向杏儿投去鄙视的目光。
是的,来是杏儿,杏儿是来接男人的。
当杏儿站在男人面前,男人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眼前这个女人穿着的是那么高贵,浑身上下散发着淡淡香味,肩膀上挎着一个十分精致的坤包,一双会说话的眼睛直勾勾望着自己。男人揉了揉眼睛,没错,是她,是自己的杏儿。整整五个多月,男人急忙拉住杏儿的手走进自己居住的那间板房。板房里空气像凝固似的,一丝风没有。望着男人贪婪和欲望很强的眼神,杏儿知道男人想干什么,忙制止男人。
当杏儿把今天来的想法告诉男人时,男人哭了,自从杏儿跟着中年妇女走后,男人后悔,他应该拦住那辆车,拦住杏儿,不让杏儿走。男人怕失去杏儿,几个月让男人等得好心焦。
其间杏儿和男人通过几次电话,杏儿总在电话那头说:“你等着,我会回去接你。”这一天终于等来了。
临上车,男人告诉杏儿:“有一些行李没装好。”
杏儿说:“留给工友吧。”
男人说:“这个月的工钱,还没领。”
杏儿说:“留给老板吧。”
男人说:“给工友告个别。”
杏儿说:“他们忙着,有空,我们再来。”
男人跟着杏儿上了车。
当杏儿和男人在车里回过头来,透过车玻璃向渐渐远离熟悉的工地及工友们望去时,发现那只卷着黄毛的小狗跟在车后面奔跑着,并“汪汪”地吠叫着。
工地渐渐远去,狗儿不见了。
面包车沿着湖西大堤拐了几个弯,驶向另一座城市。
杏儿和男人开始了另一座城市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