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蒙蒙亮,桂花起床了。
她收拾好吃的、喝的,带着镰刀、磨石走出家门。
今天是芒种节第一天,两场干热风把麦穗吹裂开了嘴,风儿轻轻一摇,麦粒会落下来。
家里劳力多的早三天前就把地里麦子收拾差不多,搬运麦场里只等脱粒。
男人车祸在医院躺了两个月,拉下一腚债务,最后还是“走”了。那段日子里,桂花整天以泪洗面,家里家外活她一人扛,年迈的公婆,上小学的儿子,还有五亩责任田。
娘家嫂劝她:“要不带着孩子改嫁?”她摇摇头。
“啥时候是个头啊?”娘数落着。
咽气前,病床上的男人断断续续地对她说:“我走后你要觉得实在扛不住的话,去找良,良是个好人。”
男人话没说完,桂花昏厥过去。
男人“走”了。
男人所说的良是本村的,和男人同岁不同姓,良管男人叫哥,从小光腚一块长大的。
良忠厚、老实,爹娘去世早,跟哥嫂过日子,因家庭成分是富农,一耽搁三十岁,婚姻成了难题。
良没事,男人总喊良来家坐坐,桂花会炒上两个菜叫兄弟俩喝上两盅。
男人问:“兄弟,不想找一个?”
良摇摇头。
男人再问:“如果找的话,叫你嫂子寻觅着。”
桂花点点头。
良说:“哥嫂别费心了,现在年轻人介绍对象需一大笔彩礼,像我快三十岁的人,光彩礼钱也拿不出,再说我哥没主心骨,嫂子这人你们不是不了解,她能认这壶酒钱?”说到这里,良总长长叹口气。
良救过桂花男人一命。
一年夏天,男人七、八岁,去庄家后坑塘洗澡,坑塘里长满莲蓬和残败的荷花。男人去了坑塘中心摘莲蓬,游回时,双腿被水中杂草缠住,眼看支撑不住。割羊草回家的良路过此地,二话没说跳进坑塘,一个猛子游到男人跟前,把缠住的水草扯断,托着游上岸。
男人爹娘认良为干儿,因良家成分不好,没认成。
男人和良成了人人皆知的好兄弟。
农村实行承包责任制,男人与朋友合伙购买一辆运输车,常年在外跑运输。
男人去世第二年,正值麦收,老天爷下起雨,各家各户忙着抢收。桂花搬麦个子晕倒在地里,良知道放下手里的活去了桂花家。
哥说他憨,不知中哪门子邪。
嫂骂他:“不嫌丢人,一大男人整天围着寡妇转,有能耐别回家,和她一块过去。”
良不吱不声,任凭哥嫂奚落。
桂花知道良为了她,劝说:“回去吧,兄弟,我能行,以后别来我家了。”
良说:“我和你男人是好兄弟,全村人都知道,哥哥走了,我来帮忙,难道不应该?”
“可是,我......”
“身正不怕影子斜,只要你对我真心实意,有什么好害怕的。”良说。
“你哥才过世两年,人言可畏,能不能再等等。”桂花说。
“放心,嫂子,我愿意等。”
桂花的心从此暖洋洋。
桂花来到南干渠二亩地,发现整片整片的麦子被割倒在地,她知道是良割的。
桂花来到良面前说:“你歇歇,我来割。”
“不累,趁着天气凉快多干会,太阳出来一照,麦穗头焦,麦粒容易落。”良说。
太阳出来了,白花花的光像麦芒扎在身上。
桂花直起腰望了望远处和近处,一阵凉风吹来,白花花的光不是那么刺眼,变得温柔。
布谷鸟在空中盘旋,一个劲催着“割麦插禾。”
良直起身子和桂花对视一会,拿起一把麦子说:“今年的麦子收成肯定不错。”
桂花笑了,良也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