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父亲患病了,患的是令人棘手的脑梗,刚出院的那段日子里,父亲吃、喝、拉、撒全在床上。父亲没有了往日的笑脸,脾气一坏再坏,容不得别人说一句话,看到父亲这样我心里头酸溜溜的。
母亲去世的早,侍候父亲的重担落在我身上。好在我不信这个邪,尽管父亲已得过两次病(这是第三次),住院时间短,恢复的快,我坚信这次也一定像前两次一样。出院前医生告诉我说:“回家后,除药物治疗为,贵在坚持锻炼,说不定出现奇迹。”这更加坚定我对父亲病好的信心。
我每天帮助父亲练习起坐,下床走路,功夫不负有心人,仅两个月父亲竟奇迹般的下床拄着拐杖走路了。再后来大、小便能自理,更让我感到吃惊的是老人家放下拐杖也慢慢行走了。
没多久,父亲脸上又出现愁容,本以为父亲的身体比以往好转许多,到头来父亲反而心事忧忧,话语比以往少了许多。变的懒懦,没了刚开始锻炼的那种劲头了。
我问父亲:“这是咋了?有心事?”
父亲不说,只是摇头。
我说:“是不是我侍候的不如意,要不恁老说出来。”
父亲这才开口说:“我想回老家住。”
我愕然,“在这里住的好好,干吗回老家?”
父亲说:“回家摆弄小菜园。”
我一下子想起来,父亲没住院前,在老家门前有片小菜园。一年四季菜园被父亲摆弄的清翠欲滴,春天种植茄子、辣椒、黄瓜、西红柿。冬天用塑料布罩上,天天能吃上新鲜的韭菜。吃不完的青菜被父亲送给左邻右舍。邻居劝父亲拿到集市上卖些钱。父亲说不差这点钱,孩子们给的花不完。
“那你图啥?”别人问。
“图的是一种快乐,一种心情。”父亲说。
那时的父亲是何等的幸福快乐。
父亲前两次病了,恢复的好如当初,可这次却打了我个措手不及。
出院后的父亲被我接到城里居住。
我说:“现在还能摆弄菜?”
“能,怎么不能?”一听到菜园,父亲好像一下子来了精神。
望着父亲像孩子似的,甚至手舞足蹈,我说:“明天带你回家。”
那一夜父亲好像没睡着,天没亮叫醒了我说:“快起吧,回家。”妻子一旁推了我把说:“爹等不得了。”
刚到老家门口,父亲慌忙下车,走到菜园里,一边用手薅着菜园里的草,一边嘴里唠叨着,“看这草长的能把韭菜给吃了,茄子棵也该打杈了不然会疯长。”
我望着父亲的背影说:“爹,累不累?”
“不累,别站着,接上水管浇浇水,旱成啥样子了。”父亲吩咐着我。
时值中午,父亲脸上出现密密麻麻的汗珠,我递过毛巾劝父亲:“歇歇吧。”
父亲边擦汗边说:“这点活累不着,手里头只拿着个水管子。”
父亲的脸仰着,一丝不易被人察觉的微笑映在脸上,那是一种发自内心的,是久违的笑。
这时的父亲是多么的幸福。
我说:“恁老的身体不能劳累了,只能做些轻来轻去的活。”
“不至于这么娇贵吧。”父亲显然有些生气。
我忙说:“好,好,听爹的。”
吃过午饭,我说:“爹,咱们休息休息。”
“行,不过半下午的时候把叫醒。”
我说:“干吗?”
父亲说:“那两垄韭菜需要盘一盘(松松土),浇水后再追肥。”
我说:“不能等到明天吗?”
“明天有明天的事。”父亲的口气不容置疑。
父亲躺床上休息,不一会鼾声响起。我笑了,这哪里像有病的样子?
下午五点我叫醒父亲,他责怪我几声:“天快黑了才叫我。”一边搬起马扎坐在韭菜前手持铲子盘起土了。
夕阳下,远处近处都涂上了一层桔红色,坐在菜园里父亲的影子被扯的很长很长,古铜色的脸上露出笑容。
自父亲患病以来,这种笑容从未有过。
我再次走到父亲面前说:“爹,天快黑了,咱们回家了。”
“走,哪里也不去,在家摆弄菜园我才感到幸福快乐。”父亲头不抬地说道。
是啊,已是八十四岁高龄的父亲,属于他的幸福时光只能用天来计算,怕这怕那怕什么,只要老人家幸福快乐比什么都强。
我给妻子打了个电话,说今天不回县城了,陪父亲在老家住,不,明天和家人一道搬回老家陪父亲度过他老人家应有的那段幸福时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