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时节,天是如此的澄澈,云是如此的轻盈,水开始变得宁静,原野上的风不停地催熟着庄稼,催促着属于这个季节高潮的来临,大地到处充满着成熟和收获的讯息。
仁者乐山,智者乐水。与山水的亲近,便是与自然的亲近,与灵魂深处最柔软的本我相亲近。仁者与智者的最大共同点,他们都是文化、智慧、仁德的化身和载体,于是有了自然与人文,历史与现实的和谐共鸣。当我不知多少次踏上这些熟悉而又陌生的路径,说他们熟悉因为我已不止一次地造访过这些故居、宝刹和景点,说他们陌生,因为我每次来时都发现与以前的很多不同。当我每次以不同的姿态,不同的方式,在不同的时点,在这片算不得古老却时刻迸发着新的神奇的大地上行走时,不得不慎重的擦亮双眼,唯恐有美景会在不经意间从视野的边缘悄悄溜走。
由于对这片土地的如此熟谂和牵挂,我就更加用心和专注,用心去欣赏这些季节的风景,岁月的风景,阅读着历史的厚重。
在施耐庵纪念馆的文化遗存前探究。那些充满着吉祥寓意的精美石刻,对于有收藏和考证癖的我而言,无意是最大的满足,“天马行空”、“飞黄腾达”、“指日高升”、“连升三级”,这些数百甚至上千年的石刻作品在粗拙中见巧思,构图活泼跳跃,天门、神马、仙鹤、祥云无不栩栩如生,实为传神之作。金圣叹对施耐庵极为推崇,称他为纵横古今天下的“第五才子”,他把《水浒传》与庄子所著的《庄子》,屈原所著的《离骚》,司马迁所著的《史记》,杜甫的《杜诗》和王实甫的《西厢记》一起评为“六才子书”,而施耐庵排在杜甫之后便有了“第五才子”的盛名。范曾以“落笔惊风雨,书成泣鬼神”为题的施耐庵写意画像。既是他对施耐庵一生高度的褒奖,更为整个纪念馆填上了浓墨重彩的一笔,它是对千百年来孑孓独立大文化人命运、风骨的悲悯和景仰,真挚而又复杂情感的集中体现。
在陆秀夫故居的对联碑刻前驻足。陆秀夫是盐城的骄傲,是民族脊梁的杰出代表,官至左丞相,史称忠烈公,与元军在崖山海战战败后,他教导自己的儿子和女儿绝不苟全,跳海殉节,最后毅然颈挂玉玺,负帝蹈海,壮烈殉国而为后世敬仰。在他的故居中最为引人注目的是那些歌颂他舍生报国精神的书法对联和碑刻。“浩气偕山河共在,精神与日月同辉”、“丹心沉碧海,正气贯蓝天”、“宋灭无降帝、陆沉有秀夫”、“一身肝胆忠王主,万世魂灭不二臣”。相比于落魄不第的施耐庵,陆秀夫是读书人中的幸运和旗帜,曾经是一个王朝的柱石和后世屡屡供奉的楷模,经过上千年海水的汰洗,我们还能找到他不朽的尸骨和似乎有点疲惫的灵魂的归宿吗?
在九龙口气派游轮的船头前远眺。登上了一艘气派游轮,电视画面上正在播放的是建湖籍著名青年女歌手张其萍演唱的《九龙口》:九条大河九方走,一片芦荡水乡留……游轮在清澈的河水里一路向前,坐在座位上隔着画船的玻璃看那水、那天、那景已不是十分的过瘾。我情不自禁地来到船头,秋天的风吹在身上是如此惬意,视野一下子开阔起来,数百亩的水乡直奔眼底,河面时宽时窄,一条河连着一条河,曲折迂回,每条河彼此交叉着、缠绕着,分明是九条舞动的银龙。河边满眼都是芦苇,秋天的芦苇已不如夏天芦苇的青翠,淡紫色的花浩浩荡荡开在它们的头顶上,也开在每一位游客的心间。满眼除了水和芦苇还是水和芦苇,以及荡中偶尔惊起的水鸟,这三种元素不同组合着,每一处又都是变化的,丝毫感觉不到单调,形成一幅幅多角度动感的画面。
在暮色四合的息心寺院里参悟。息心寺坐落在黄海之滨,射阳河畔,依河傍海,有“中国江淮第一寺”之称,始建于宋孝宗年间,明清期间相继修复,近十多年来通过不断地扩建,规模日增,蔚为壮观。进入院时,僧侣已到下课时分,任由我们在寺内各处游走。经过一片广场,朝觐了南海观音的雕像,看到一片近百株的银杏林,银杏树高大挺拔华丽,空气中弥漫着银杏果的特有味道,树下的落叶在增厚,林中各种归巢的鸟儿叽鸣有声。大悲楼、大雄宝殿、七层万佛宝塔彰显着佛门净地的神秘与威仪,更是众僧清静超然,息心礼佛的理想所在。出得门来,寺院特有的黛瓦黄墙上,赫然写着“佛说:人之所以痛苦,是因为追求着错误的东西”。以我的悟性,息心寺似乎在向世人发出“放下太多的欲望和利益的追逐,让身心放开不再倦怠”的呼唤。
在褪去了青色的草地上坐着合影。在草地上能这样自然的坐着,坐成一排拍着有点知青岁月味道的照片,返朴归真的表情没有一点做作,肯定是在远离了凡尘的嚣扰,远离了对历史的思考,变得简单而通透时才有的。已经泛黄的草地,能读到秋的深度,背景是远处正在成熟中金黄色的稻子和安详的村庄,细细的河流,阳光如此充裕和饱满,直泻而下,一切名利都已在背景之外,都已在思绪之外,都已在笑谈之外。
在原野的秋色里行走,去闻闻成熟的果实的味道,去领略自然万物在秋光里的风姿,让自己不宁的思绪静一静再静一静,让自己稍感疲沓微微下沉的灵魂在寺院的暮鼓晨钟中,在先贤的忠义气节里再来一次跳跃。把自己的生命高度再拔高一点,这样你远远站在平原的高处,心底里同样会喊出“居高声自远,非是藉秋风”的那一嗓子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