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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维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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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003/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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秘传人

思州龙鳌里,有一条神秘古老的河叫渭溪,一股湍急汹涌的流水像充满无穷魔力的巨手撕裂出奇谲诡异的大峡谷。这百里大峡谷的画廊里,深藏着远古的化石,汉朝的悬棺,唐朝的古寺,明朝的绝世美人,清朝的古战场……渭溪穿山越谷,流向沅江洞庭。明清时期,河上出现战船商舟往来。河两岸原始森林葱郁,山湾里、悬崖上,杂住着苗侗人家。除了贫穷闭塞,当地苗侗群众还经常受到来自豺狼虎豹的威胁。

明末清初,离河不到两公里的狮子山下,来了一个姓马的和尚,他带着一队人马披荆斩棘,挥刀砍开一片芦苇地,伐木造屋,安家起寨,取名马家寨。这马家寨的人,明里姓马,暗地姓吴。不久,马家寨周围,又冒出来几个寨子,叫龙家挡、石家挡、戴家挡、胡家铺和岩下。马家寨与周围的苗侗寨子大不一样,四周砌着一圈厚厚的石墙,里面修建的不是吊脚楼,而是清一色的四合院,院内楼廊转角连通,每院前开一个八字大门,上开一方梯形天井,雨水从天井落入地面卵石镶嵌着的铜钱花纹的院坝里,瞬间消隐无踪。从狮子山山顶俯看,马家寨的四合院落按照九宫八卦阵势排列,一个寨子就像一座迷宫。

马家寨出现后,龙鳌里一带的环境,就像渭溪水一样暗流涡旋,时不时有官兵上门捉人,闹得鸡犬不宁。有那胆大的人,听说马家寨人惹不得,又听说里面暗藏诸多机关,偏要挑衅,抱胆闯进去,便有人口神秘失踪。这马家寨内,有若干巷道,纵横交错,勾连迂回,柳暗花明,有生路,有死路,好似迷魂阵。每条巷道仅容一人通行,外人闯入,插翅难飞,如同瓮中之鳖。马家寨高墙大院,戒备森严,寨墙上安置土枪土炮,寨口有家兵把守,寨里有练兵场,常有人群习武吆喝打闹和刀枪撞击的声音传出高墙之外。

人们时有所见,有一位神秘的青衣女子,虽是出家人打扮,却是难掩绰约的风姿,在家丁的陪护下,乘坐一顶轿子,经常在大树林陈家和吴家湾吴家往来,与他们结亲认族,天长日久,马家寨便融入了苗乡侗寨。青衣女子很不一般,她普结善缘,出手阔绰,在龙鳌里修桥铺路,方便乡邻出行;修建庵堂寺庙和学校,供苗侗人家礼佛诵经和子弟上学;开设药铺,拯救病人。知道当地群众有喜好喝茶的习惯,她便令人开辟了几处茶园送给群众。她专门购买了几处田地,发展产业送给附近的寺庙,供出家人礼佛修行。青衣女子晚年出家在思州天安寺,百年之后民间还留下她的故事传说。青衣女子的一切善德善行,都是由马和尚组织力量来牵头完成的。当年,马和尚建造完成马家寨后,便悄悄登上渭溪河畔的鳌山寺,明里出家修行,背地却在暗察世道风云。青衣女子便经常从马家寨出来,渡过渭溪河,来到鳌山寺进香拜佛,与马和尚密谋吴家大事。

鳌山寺修建于唐朝武则天时期,是贵州东部最早的寺庙,住持是一个叫通慧的高僧,因治好唐玄宗皇帝的疑难怪病而名传天下。鳌山寺建在渭溪河畔的鳌山顶上,山脚建有四十八座脚庵,可观察打听来自四面八方的情况。俯看渭溪,河上过往船只一目了然,它们是商舟还是战船,借此可以判断天下大势。龙鳌里一带,相传马和尚是个神仙似的人物,会腾云驾雾,庵里及马家寨里一应物品用度,他一眨眼便能弄来。龙鳌河上时有天兵天将神出鬼没,一应受他调遣。平常无事,马和尚便在鳌山中训练猴兵,种植庄稼,攀登悬崖替他取宝藏宝,猴兵们还有一项特殊任务,就是替他暗中保护青衣女子及吴氏一家安危。

关于这马家寨的秘密,两百多年间,苗乡侗寨的群众时有耳闻,但是没有人能够知晓其中的谜底。听说寨子里藏有“金银十八窖”,引起许多人馋涎欲滴,但面对凶悍尚武的马家寨人,他们只能望寨止步。直到民国年间,盘踞在鳌山寺庙里的悍匪下山打劫,路过马家寨时,有人故意挑衅,朝寨子里开了几枪。马家寨人哪肯示弱,等土匪走得远了,朝着悍匪的背影开了一炮。这下彻底惹怒了悍匪,他们集结大队人马掉头朝马家寨杀来,冲入寨内抢劫焚烧。马家寨受到重创,流传下来的许多秘密物件毁于烈火,从此元气大伤。文革时期,有人在马家寨贴出大字报,高喊打倒“王侯将相”“汉奸卖国贼”,寨子里秘传下来的“皇伞”“大刀”“金杯”和“银筷”之物,一夜之间消隐无踪,造反派们找不出“革命”的“铁证”,吴氏子孙幸运地躲过了浩劫。

直到上世纪八十年代初,寨子里一个叫吴永松的老人,冒险向世人打开了密不见光的“黑匣子”,人们拍案惊奇——原来,马家寨发生的一切神秘事件都与一代风云人物吴三桂有关,被苗侗群众一直视为“活佛”的青衣女子,竟然是中国历史上倾国倾城的绝代佳人——陈圆圆。

十五岁那年,吴永鹏的叔叔吴名寿在他心中硬生生地塞进了一个天大的秘密。

这个秘密是个死咒。

那天晚上,月亮深藏在厚厚的云层里,夜黑得伸手不见五指,寨子静得可怕,只有田野里时断时续传出的几处低弱的蛙鸣。在外做木匠摸黑回来的叔叔吴名寿推开了吴永鹏家的门,“永鹏,你跟我出来下,有话说!”在马家寨吴家几千号人里,天不怕地不怕的吴永鹏最怕叔叔吴名寿,只要吴名寿在他面前出声粗气,他立马就像老鼠听见猫叫似的,大气不敢出一声。吴永鹏惊慌地跟在叔叔身后,心里七上八下像捣鼓。俩人在寨子四合院之间迷宫似的巷道里走着,叔叔背着手走在前面,一言不发,一股无形的力量在牵引着吴永鹏,他心里越发堵得慌,连腿脚也渐渐发了软。

“是不是自己在学校跟人扯皮打架的事被人告到叔叔那里去了?”吴永鹏心里想着。在马家寨,吴名寿就像是族长一样的人物,大凡族人偷鸡摸狗、扯皮打架的事,家人管不了,都送给吴名寿管教。吴名寿长得高大威猛,力大如牛,吼一声,房屋都会抖几抖,他又是练过武艺的人,祖传八十来斤重的一口偃月大刀,一只手提起不费吹灰之力,举过头顶还能在空中晃悠。他执行族规,还没人敢于违抗过,喊你站着就不敢坐着,叫你往东就不敢往西。

吴永鹏还在心里捣鼓琢磨,“嘎”的一声,叔叔伸手推开了自家四合院的八字大门。一进门,只见堂屋的大门完全敞开着,里面灯火通明,神龛上燃烧着蜡烛灯盏,神龛前的堂屋中摆着盛满酒肉果饼的八仙桌。奇怪的是,此时叔叔家中竟然看不到一个人影,堂屋里静得怕人,只有煤油灯盏和蜡烛火焰燃烧时偶尔发出的嚓嚓声。吴永鹏悬着的一颗心顿时提到了嗓子眼,脊背腿脚阵阵发虚。

“你——跪——下——”当叔叔引他走进堂屋的时候,在他身后发出了缓慢低沉的声音,仿佛就是命令,力量无法抗拒。吴永鹏跪下的时候,几乎整个身子都瘫软在地,随即地上一声沉重的闷响传来,叔叔也双膝跪了下来,陪着他。“今天,第九世秘传人吴名寿报告太公太婆,吴家历史传承后继有人了。吴永鹏长相最像太公,身材勇武,头脑灵活聪明,又有文化,对人对事忠诚,我考察得清楚明白,请求太公太婆允许,今天将我吴家的秘密全部口传心授给他。”

吴名寿报告完毕后,向神龛上的吴氏祖宗一阵磕头作揖,然后起身坐在八仙桌一侧,对着跪在地上的吴永鹏开门见山地说:“我们吴氏家族的历史,不像外人那样用家谱来记载,我们不能动用半点笔墨,只能用口传心记,吴氏家史,涉及到吴家全族老少的身家性命、名誉声望和未竟大业,来不得半点大意,你务必要承担起这个责任。”“叔叔,我——”那时候,吴永鹏一门心思想要出去当兵,对家族的事不感兴趣,想要争辩几句时,叔叔已经在八仙桌上的一排茶杯里斟上了热茶,在堂屋和院坝里燃香烧纸。“向吴老太公、陈太婆和苍天发誓吧”,叔叔说,“别的就不要再说了!”在叔叔的威严催逼下,吴永鹏不敢再说什么,按照指引,跪着向吴氏延陵堂上的列祖列宗起誓说:“我志愿继承吴氏宗业,为吴家尽忠效劳,卧薪尝胆;终身铭记家族秘密,誓死守口如瓶,将吴家未竟事业发扬光大!”

吴永鹏向祖先发誓后,叔叔吴名寿朝他点了点头,古板严厉的面颜稍显柔和,重新端坐在吴永鹏面前的八仙桌右侧,向跪在地上的吴永鹏说:“永鹏啊,叔叔年纪大了,说不定哪天就不在了,叔叔有一件天大的事还没交代,这关系到我们吴门几千人口的身家性命和先人的名誉声望,你是我从小看大的,我相信我眼睛没有看错,这事就交割给你了。叔叔有一手做木匠的好手艺,许多人都想拜师学艺,我都没答应,现在我一并传承给你安身立命,望你把家族的事业做好。”永鹏被叔叔突如其来的神秘言行搞得张睛绿眼,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云里雾里之际,叔叔再次向他面授机宜,将心里隐藏了几十年的家族秘密深沉而迟缓地道出来——“我们的太公是吴三桂,太婆是陈圆圆——当初太公与康熙皇帝争夺天下失败,残暴的康熙下令杀了他的亲姑父吴应熊全家,还不肯善罢甘休,下令要清洗我们吴门,要诛灭我们九族,把我们吴家斩草除根。生死关头,陈老太婆大恩大义,在马宝将军的保护下携带我们吴家的“根根”逃到马家寨来,隐姓埋名直到现在。”吴名寿讲完吴氏家史的大致情况后,立身拉起吴永鹏走到屋外的院坝里,又陪着吴鹏下跪,要他对着苍天发出毒誓,永守吴家秘密。

发完毒誓,吴名寿再次起身拉起吴永鹏,来到正屋里的火坑边,慢慢详细摆起吴三桂的生平经历,讲他起兵反清在湖南称帝的实情经过,讲他手下爱将马宝如何忠诚护卫陈圆圆和吴氏子孙从沅江进入渭溪逃进龙鳌里的原始森林。讲陈圆圆和吴氏子孙如何在马家寨落户藏身,讲陈圆圆如何大智大勇与官府周旋巧斗,讲陈圆圆大慈大悲与马家寨周边的苗侗民族认亲结族交好,讲陈圆圆在天安寺出家的前因后果,还讲马家寨奇怪的习俗内涵,讲马家寨特殊的地名意义,讲马家寨墓地的碑文密码信息……

等到叔叔讲完吴氏家史秘密后,已是午夜时分,屋外幽深曲折的巷子里由远而近响起一阵狗吠声。随后,叔叔吴名寿家的院门发出几次清亮的嘎嘎声,有人从外面进来。吴永鹏赶忙道别,叔叔压低声音说:“永鹏,恭喜你成为马家寨吴门家史第十代秘传人,这是一种光荣,也是一项使命。今晚的事,只有天知地知,你知我知,任何人都不可知。为了防止泄密,你叔娘她们全都被我支到你家去烤火了,现在就是他们回来了,晓得这事的重要性了吧。”

接受叔叔吴名寿的秘传之后,吴永鹏的心里像被人灌进了铅块似的,再也轻松快活不起来。但一直以来覆罩在他心头上的种种迷惑却像迷雾一样散去。

有一年大旱,田土开裂,眼看禾苗枯焦,马家寨附近男女老少一齐上阵抢水灌田保苗,滴水贵如油,到处争得扯皮打架。马家寨对面胡家铺胡氏妇女,与马家寨吴氏妇女争水互不相让,吵了起来。“你凶什么凶?雾眼狗,不认人了?当初没有我家祖祖保你家祖祖来马家寨落草,哪还有你们今天的神气?”胡氏骂道。“谁稀罕你家祖祖保护了,还不就是个当差提鞋子的?”吴氏也不甘示弱,回敬道。“咦!还好意思说?谁不知道你家祖祖那点底细,说出来丟人现眼,汉奸!卖国贼!臭婊子婆!”胡氏不依不饶。“你有本事,你给老子等着!”吴氏一听这番骂,气不打一处来,掉转身就跑回马家寨去。不久,吴氏带着十几号人从马家寨涌出来,走到她刚才与人争执的水沟边,看到胡氏还在那里。“你刚在骂哪样?再骂一遍?!”人群中有人挤上前来对着胡氏吼道。“骂了怎的?吴三桂就是个大汉奸,陈圆圆就是个妓女——”“嘭!”还没等胡氏骂完,只见吴家人扬起手中的锄头朝着胡氏的头上就是重重一击,当场将她打死在地。从此,马家寨一带再也无人敢当着吴家人的面说吴三桂陈圆圆的坏话了。

民国年间,马家寨附近的王宝寨有个年轻人从马家寨门口过路,天热口渴,进寨讨水喝,一位八十多岁的婆婆舀水给他喝下后,随口问他的姓名。他说他叫“吴山贵”,话才说出口,老太婆火冒三丈,顺手操起灶门边的竹火筒就朝他的头上狠狠打去,边打边骂道:“背时砍老壳不识好歹的东西,我好心好意招待你,你还反过来挖苦我。我的祖祖叫吴三桂,你也叫‘吴三桂’。”这事惊动了岁进士吴勋宣,他跑来查看动静,听说此事后,当即叫年轻人下跪认错,勒令他把名字改成“吴宝宝”,要他当场写下保证书,答应今后永不得再叫“吴山贵”,才放他走人。此后,吴山贵一直改名叫吴宝宝,直至一九八一年去逝。

马家寨人最忌讳别人说他们是马和尚的后代,为这事也曾经闹出过人命。叔叔吴名寿告诉吴永鹏,这里面是有原因的。马家寨是在马宝将军的主持下建起来的,当初为了对外遮人耳目,同时也是为了纪念马宝将军,感谢他护佑陈老太婆及吴氏一家来马家寨隐蔽的功德,才将寨子起名叫马家寨,其实寨子里住着的,一直都是吴家的子孙后代。

世人认为三桂公只有一个儿子吴应熊,其实他还有一个儿子叫吴应麒,正史里认为吴应麒是三桂公的侄子,这正是三桂公的高明之处,他早知道皇太极将吴应熊招为额附是多尔衮的一个巨大阴谋,就是将他作为人质来监控三桂公的。三桂公当总兵镇守山海关时,在外悄悄纳了一个小妾杨氏,并生下了吴应麒,不久杨氏病逝,三桂公惧怕彪悍的正妻张氏,不敢将吴应麒送回家,只好将他交由大哥吴三凤抚养。吴三凤死后,八九岁的吴应麒被送回昆明陈圆圆身边。陈圆圆一生没有生育,一见吴应麒就十分喜爱,视为己出,时时带在身边精心抚养调教,后来长成像三桂公一样威武雄壮的将军,在吴家起兵反清的战斗中尽显英雄本色,挥兵作战势如破竹,令清军闻风丧胆。可是这一切,三桂公一直将清廷蒙在鼓里,朝廷也一直不知道三桂公还有这样一个儿子。吴应麒,就是马家寨今天三千余号吴家子孙共同的二世祖。

马家寨过去流传着各种各样奇特的风俗,吴永鹏一直不知道其中隐含着什么,只是从小到大跟着大人们过,除了感受到其中的热闹外,他什么都不懂得。比如每年的农历三月三,马家寨家家户户都要杀猪宰羊,男女老少穿上新衣新裤,燃放鞭炮,热热闹闹像过大年一样。叔叔告诉他,这一年,是三桂公在湖南衡州称帝的日子,马家寨热热闹闹是为了庆贺三桂公登基做大周皇帝。这天清早,马家寨男男女女组织起来,扛着锄头镰刀,来到田土埂上铲除青草,叔叔吴名寿告诉他说,这里也有深意,即是“铲除清朝”。每年除夕,马家寨人在堂屋里的神龛上要插上三枝桂花枝,八仙桌上要摆上几个圆圆粑,供全家老小祭拜,直到正月十五元宵节才撤除,这些其实是表示吴家子孙对吴三桂和陈圆圆的敬奉和纪念。大年三十夜,家家户户的主人还要在火坑里倒入糠壳和牛屎,名为“烧屎糠”,意为“烧死康熙”,新年初一,主人起床,在火坑边要大喊三声:“快起来了,快起来了,糠灭了!”意思是“康熙被消灭了,吴家就要起来重坐天下了。”黄鳝肉很好吃,但马家寨人都不吃,传说吴三桂是火龙星,火龙星是黄鳝变的,吃黄鳝肉就是吃吴三桂的本命肉。旧时当地接媳嫁女,都兴轿子抬,马寨人只请外人抬轿,自己从不给人抬,说自己是皇亲国戚,身份高贵,哪有给平民百姓抬轿的理。

在马家寨附近,除了马家寨,还有许多奇特地名,至今仍然在沿用,比如三桂坡、三桂洞、圆圆桥、襄子家、马家梁、皇伞坡、练兵场、血淌坳、龙家挡、石家挡、戴家挡、岩下等,都与吴三桂陈圆圆当年的事件直接关联,比如三桂坡、三桂洞、襄子家、马家梁这些地名是为了纪念吴氏祖先和马宝将军起的名字,龙家挡、石家挡、戴家挡是当初护卫陈圆圆来马家寨隐蔽的卫兵建立的寨子,岩下是追兵建立的寨子,这里面有着许多惊心动魄的故事至今仍在当地流传。

吴名寿反复提醒吴永鹏千万要铭记住马家寨最核心的机密。位于马家寨两侧的吴氏墓群,男左女右,按性别分葬,是一种至高无上的皇族传统,有一种皇家气象。在这两处的墓地里,吴家所有致命的东西都被吴氏巧妙地设成密码,雕刻在了几位祖先的墓碑上,要是没有秘传人的点破,即使你是神仙下凡,也看不明白深藏在其中的玄机。比如绣球凸上葬于清朝雍正六年(1728年)的“聂氏”墓,平常人一看以为里面躺着的是一位姓聂的女人,其实这个“聂”就是一个隐晦的密码。有文字专家专门考证过,在那时,中国所有的字典里都找不到这个简化的“聂”字。吴名寿告诉吴永鹏说,“聂”字是吴家人自己造的,它不是字,而是一个密码符号,表示陈圆圆小时有两姓,一则姓“邢”,一则姓“陈”,两姓都有“耳”,即是“双耳”,“双”的繁体字有两个像“佳”的字,“佳佳”即是“圆圆”,整个“聂”字指的就是“陈圆圆”。

马家寨男性墓地里,也有两座密码墓。一座是马家寨吴氏二世祖吴启华的墓,吴永鹏后来说,马家寨吴家最大的危险就在这里。吴应麒,小名麒麟,号昌华,参照吴氏字辈“应启世大朝廷”,“启”“麒”音似,在隐蔽时,吴应麒于是将名字改成了“吴启华”。吴启华墓联上联“隐姓于斯上承一代统绪”,下联“藏身在此下衍百年箕裘”,更是表明了吴家隐姓埋名在马家寨的最终目的。吴应麒的墓联表明两层意思,一是吴家到此是为了隐姓埋名安全藏身,二是告诫子孙要继承先人的遗志,卧薪尝胆,东山再起,完成吴三桂尚未完成了统一大业。“所以吴应麒的碑文秘密在任何时候都不好说得,说出来也是要灭九族的”,吴名寿对吴永鹏说,这个是和马家寨的字辈信息是一致的。“应启世大朝廷,仕宗勋名,永能兴国,继可裕坤”十八个字辈,联起来意思是说,要启迪子孙发奋读书大胆去朝廷做官,为了世代宗族的利益,要努力建立功勋,振作声名,才能永远兴旺发达国家,记住这个道理就可以富裕后裔,驾驭乾坤。

为了感谢马宝将军的护佑大恩,马家寨吴氏子孙竟然打破家族的禁忌,在马宝死后,将其衣冠冢葬于吴氏众祖坟墓的中心位置,在其墓碑上雕刻对联“重垒土茔人祖即己祖”“复修石台若翁如吾翁”,以示特别的纪念。吴名寿说,吴家反清在湖南失败后,马宝将军奉命离开龙鳌里,继续在贵州和云南指挥吴军与清军作战,最后在云南受俘,誓死不降,被清廷押送北京凌迟处死,始终没有透露出卖陈圆圆及吴氏子孙藏身的秘密,马宝将军对马家寨吴家可谓恩重如山,如同再生父母,理应受到如此尊重。

吴永鹏从叔叔的秘传中明白吴家这些生死攸关的秘密后,变得成熟稳重起来,凡涉及族家的事情,总是小心翼翼,不敢放肆说话,生怕哪天在某个场合说露了嘴,惹出包天大祸来。初中毕业后,吴永鹏没有按照叔叔吴名寿的安排去做木匠,而是怀揣最初的梦想,上部队当兵去了,一去就是多年。

一到夏天,马家寨前的百亩荷花便挤挤挨挨地开出无数花朵,姿颜各不相同,格外娇艳。游人一波波涌来,普通人享受了猎奇的快感,看到了那位传说中的绝代佳人仿佛仍在花中婷婷婀娜,盈盈冉冉,生出许多情韵。自有那文人骚客,却从花中看到了几多的风流,看到了家国天下,看出了人世的易变和人生的无常,几多唏嘘叹息,几多愁苦滋味,涂抹于笔端,弄出几多动人的篇章来。

花田的背后是高高的狮子山,山下是一幢挨着一幢灰白相间的江南特色民居四合院,在一幢历经两百余年风雨剥蚀的四合大院里,每天都被前来马家寨景区游玩的人拥挤得水泄不通。这是马家寨第十世也是最后一个秘传人吴永鹏的宅弟,四面八方的人们找上门来聆听他讲述陈圆圆晚年的故事。

吴永鹏今年八十二岁,身材仍然高大健伟,头脸方正红阔,说话刚常,严肃起来大脸像两块门板,开心起来笑眯眯的,不论站着还是坐着,自有一股威风袭人。来马家寨的人,要找吴永鹏,知情人只要说一声“找那个像吴三桂的人”,八九不离十,游人就会认出他来。

六十多年——大半个世纪,吴永鹏的心里始终深藏着那个巨大而可怕的秘密,生怕一有差池,便会闹出大事。随着时日增长,仿佛内心的秘密也在生长似的,有好几阵子,当马家寨的各种传闻闹得沸沸扬扬的时候,他内心的秘密几欲鼓胀爆炸。但一想到叔叔那夜的秘传情景和自己所发的毒誓,又咬牙忍住了,这种孤独忍受的漫长折磨,是没有人能够体会得到其中的痛苦滋味的。原以为马家寨吴家的事,在叔叔吴名寿逝去后,这天底下就只有他自己一个人知道了,可是令吴永鹏万万没有想到的是,吴家死守了两百多年的秘密竟然在一夜之间全部被人捅了出来。

二十多年前的一个晚上,吴永鹏有事从县城回到马家寨,睡到清晨天才刷粉亮,突然就听见寨里有人筛锣大喊:“不好了呢——快起来呢——陈老太婆坟墓遭人挖了呢——”一串串锣响,一声声大喊,越寨穿山,惊天动地,划破黎明前的黑暗。寨子顿时涌起一阵骚乱,“嘎嘎”“咣当”四处传出一阵混响,男女老少哭喊吼叫着,像呼啸的山风朝着绣球凸上席卷而去。吴永鹏本来身体有些不适,又加上六十好几的人了,一听到这个消息,头脑“嗡”的一声响,整个人像是着了火似的愤怒和恐惧。“吴家担惊受怕几百的事终于要大祸临头了?”他一路想着,一路拖着僵硬的病体气喘吁吁地爬到陈老太婆的墓地,看到“聂氏”墓全完了,朽烂的棺木和零乱的白骨散落一地,全族老少跪地恸哭,如丧考妣。

“一定是出了家贼,我看吴永松家肯定有鬼,要绑来千刀万剐!”人群中有人气愤地大声喊叫。“先把那个写报道的记者抓来杀了”,人群中有人钻出来说,“就是前个月,有个县里下来的记者,天天在寨子里旋,吃住在吴永松家,听说打听到我们吴家的一些内部消息,写出来在报纸上发了,将我们吴家的事搞得臭名远扬——必须把这个记者和家贼抓来!他妈的杂种,我要亲手宰了这些龟儿子!”

在当地,尤其在过去,被人操了祖坟,那是生死大忌,必然引起深仇大恨,马家寨人又怎能善罢甘休。吴永鹏虽然也是满腔愤怒,但他心下开始纳闷狐疑,除了他,马有寨还有谁知道吴家的详细内情呢?他是真想知道这事的来龙去脉,但众人都在火头上,他是懂得分寸事理的人,这事得冷静对待,慢慢处理。“这事不能怪在记者头上,也不能怪人家吴永松,他们也是奉命行事,要怪就怪那千刀万剐的盗墓贼,赶紧报警和处理陈老太婆的后事才是道理。”马家寨村支书吴能尚站出来说了这番话,压住了全场,人群中虽然有人还在极力反对,但激昂的情绪还是慢慢有所缓和。

经过公安机关四处调查,马家寨“聂氏”墓被盗一案没有得出任何结果。那些年,当地盗墓活动十分猖獗,一些名人墓更是在劫难逃。吴家再强势也拿这些盗墓贼没有丝毫办法。后来,马家寨便推举德高望重的吴永祥老人主持大事,全族凑钱买了一口上好的楠木棺材,装殓了陈老太婆的遗骨,吴家老少三千余口到场,重新厚葬了他们的陈老太婆,吴家还参照原碑打了一方高大的墓碑安上。事后吴永祥老人向族人感慨说:“我们的陈老婆真不愧是绝世佳人,三十六颗牙齿还在,洁白如银,骨格修长清奇,我们从未看见过这种景象。”

吴永鹏事后暗暗调查得知,那名写马家寨秘事的人是县城文化馆的一名草根记者,马家寨的一些传闻早已引起了他的注意。上世纪八十年代初,上级要求各地文化部门上报中国历代名人名胜材料,于是就根据民间传闻到马家寨蹲点调查陈圆圆归隐马家寨的佚事。风里雨里半个月搞下来竟然一无所获,正要心灰意冷的时候,一个七十多岁的老太婆同情他说:“要知道马家寨的内情,得找我家老头子吴永松。”记者喜出望外,立即跟着老太婆来到她家找吴永松打探,当场碰了一鼻子灰:“哪个晓得陈圆圆的事哟,她与马家寨八杆子打不着,不晓得,我不晓得!”一次两次,吴永松都是这样子边说边摆手走开。可是这个记者却在吴永松家生根不走了,天天买酒买肉上门拜访,与他同吃同住同劳动。

“老人家,您就别再隐瞒下去了,现在是共产党执政,讲的是实事求是,说出来不仅对后人无害,还是为他们造福呢。陈圆圆是举世无双的大美人,现在到处都在争抢她,人家都不怕,你怕什么呢?”“有些事是不能讲的,说出来是对族人的背叛,是一种伤害,尤其对吴家后人不利,你不晓得这里面的内情。看你不好交差,我就照直给你说几句,外面争的那些都是假的,陈老太婆藏在马家寨才是事实,我们是有根有据的,传了几百年了——”一天,吴永松终于忍不住打破了沉默和僵局,将自己的秘密家史第一次向一个外人透露出来。记者一阵兴奋,慢慢耐心开导,让吴永松一步步放松了警惕。最终吴永松还是开口对他说:“我看你这人靠得住,这社会风向也是变好了,说出来也不怕什么,反正我也老了,再不说出来,外面那些传言和争抢恐怕对我们马家寨人更不利。”

吴永松一边回忆一边慢慢讲述,心中有许多顾虑,很多话是说一半保留一半,不肯倒出直肠子。记者在脑子里飞快地记着,全场不动一丝笔墨,却没放过一句话,清楚无误地记下了吴家两百多年来深藏的天大秘密。回到县城,他立即奋笔疾书,将这个奇闻写成新闻向媒体投送,当一家国字号的文化大刊将这个消息刊出后,立即在社会上引起轩然大波。一位当地驻美国纽约的作家看到新闻后,将消息发至纽约时报转载,一批美籍华人闻讯组团专程来到马家寨拜谒狮子山绣球凸上的“聂氏”墓,也就是马家寨人口口声声叫着的陈老太婆——陈圆圆墓。

盗墓发生后,吴永松被吴家视为大逆不道的内贼,被马家寨人唾骂鄙弃,直到老人辞世也没有得到族人的原谅。而那名草根记者,听说马家寨人对他恨之入骨,要杀他陪葬,吓得几年都不敢去马家寨露面。亲身耳闻目睹此事的吴永鹏这才明白过来,原来吴三桂和陈圆圆被马家寨人视为一世祖,二世祖是吴应麒,发展到吴应麒的两个孙子吴大经和吴大纯时,吴家人口迅速兴旺起来。此时离吴三桂陈圆圆已经年代久远,一些事情开始记忆模糊,但清廷对吴家追杀风声未息,吴家怕天长日久子孙数典忘祖,意志消沉,又担心子孙后代安危,于是便一直将单独口授心传的秘传方式,改为在两房(大房和二房)中各自单独秘传,两房互不知情。传至第十世,刚好吴永松是二房的秘传人,吴永鹏是大房的秘传人。

“像,像,太像了!”

一进屋,还没等村支书吴能仙开口介绍,几位北京专家对迎面起身让座的老人顿时惊奇,几只手同时抬起指向他,侧脸相视感叹,一路的风尘疲惫早已置之度外。

这老人不是别人,正是北京专家专程赶来要找的马家寨史第十世秘传人吴永鹏。

二0一0年五六月间,贵州遇到数十年罕见的特大干旱,在火热的空气中,云南,上海,江苏,贵州贵定、铜仁、天柱,甚至国外的日本,都在掀起一股哄抢“陈圆圆”的热潮,这股热潮直冲进马家寨来。此时贵州的旅游业正呈“井喷式”发展,可是有着“先有思州后有贵州”之说的文化富集之地古思州,却冷冷清清,搞不起旅游业。“人家‘西门庆’‘孙悟空’都在抢,放着个真实的大美人不抢,不把旅游业搞上去,不是历史的罪人吗?”思州之地,有人早已按捺不住了,一敲脑袋,便决定派人跑步进京,把全中国最权威的清史专家请到马家寨来考察揭秘。

此时秘传人吴永松早已过世,北京专家来到马家寨考察,当地文化部门提供了许多资料,又实地带领去察看了马家寨的所有遗迹,专家们只是觉得这地方很有意思,但找不到什么可信的人证和物证。“听说马家寨有什么家史秘传人,有这回事?”专家问。“有,有,有——”文化部门找来了几位老人,他们都声称自己是秘传人,你一言我一语,各讲一套,牛头不对马嘴,听得专家一头雾水,大失所望。此时寨里有知情人悄悄对专家说:“马家寨哪来这么多秘传人,有些老者者认为这里面有什么好处,就出来冒充,你们去问哈吴永鹏,看他肯讲不,他讲的靠得住。”支书吴能仙立马开车赶到县城去,把早已在城里安家落户的吴永鹏请回马家寨来,北京专家这才与他见了面。

“要我说也没有什么好说的,说了对我后人也不利,虽然这股风已被别人敞出去了。”吴永鹏眼角斜视着,在专家们的脸上暗暗横扫了一遍,带着神秘尴尬的神情微笑着。“老吴家的人,我在百家讲坛上已经公开作了定性,还专门写了《吴三桂大传》,他不是什么汉奸,他是一位影响改朝换代的历史人物,以前对他的看法那是历史局限造成的。陈圆圆国色天香,早年的命运和是非曲折,也不是她主观造成的。这两个人物,影响了中国历史,影响了改朝换代,清楚认识和评价他们早已不是您吴家一家的小事,而是中国历史大事。现在共产党讲的是实事求是,改革开放几十年了,思想都解放了,到处都在争吴三桂陈圆圆,造成很大混乱,这是对历史不负责任。老吴您有责任站出来说话,把历史事实澄清,还历史一个真相,为历史建功,为吴家谋福,两全其美,望老吴您放下包袱,相信我们,敞开胸怀,把你知道的吴家秘密摆出来。”国家清史编纂委员会人物传记组专家李治亭耐心地劝导说。

“您是——您,您是——是李老师?!我手头就收藏有一本《吴三桂大传》,我不是在做梦吧?这本书我赞同,不像别的书丑化我们太公太婆,令人气愤。”吴永鹏突然起身,颤巍巍的一阵激动,迈步走向李治亭,紧紧抓起他的手许久不肯松开。死守吴家秘密六十多年后,吴永鹏内心深处的“黑匣子”像被一把无形的钥匙突然打开似的,那些从未见过阳光的秘密顺着他的喉咙纷纷滑了出来。听完吴永鹏的讲述后,北京专家像捡了一地金子,几位老专家异常兴奋,像重新变得年轻起来。八十一岁的中国社会科学院研究员滕绍箴首先从座位上蹦了起来,在地上轻快地打了几趟太极拳,舒松自己坐僵了的身体。“这次真是不虚此行,不来马家寨我们将会终身后悔!我们研究了大半辈子明清史,一直没有搞清楚吴三桂陈圆圆的下落结局,今天算是圆满了。对马家寨吴氏口述秘史和历史遗迹的研究,将填补中国清史研究的空白!”滕绍箴对着随行记者的镜头兴奋地宣布。

二0一二年,北京清史专家对马家寨的研究成果纷纷出炉,在《中国社会科学》《云南师范大学学报》《贵州社会科学》等权威学术刊物发表,岳麓书社出版了滕绍箴的研究专著《陈圆圆后传》,这是中国学术界第一次向全社会公开承认马家寨陈圆圆史迹的真实性。当年五月,全国三十余名清史专家代表云集古思州,参与首届陈圆圆吴三桂史迹研讨会,得出马家寨吴氏是吴三桂后裔、马家寨“聂氏”墓就是陈圆圆墓、马家寨“硕甫”墓基本可以认定是吴三桂墓等学术结论。

吴永鹏没有想到,吴家秘密公开后,他成了“网红”,前来马家寨采访、拜访和研究他的,踏破了他家的门槛。马家寨景区建设后,一幢幢四合院恢复起来,一幢比一幢漂亮。“鹏公,吴家人享您老的福了!”每次见到吴永鹏,族人对他除了依然的敬畏,还多了一层感激崇拜。吴永鹏的心里开始被阳光普照,再也没有先前的警戒和提防压迫了,脸上逢人就笑眯眯的。

二0一四年初秋,马家寨里来了一位大名人,是著名作家叶辛,他本来是接受邀请去梵净山采风的,来到铜仁,便听友人说起陈圆圆墓地在马家寨,相隔不过几十公里路程,便执意婉拒采风之请,悄悄来到马家寨里。那天本来天气晴好,万里无云,可他刚刚踏上马家寨的土地,天气突然就变了,天空缠缠绵绵下起雨丝。叶辛见到吴永鹏后,深深陷入沉思,久不作声。他请求吴永鹏带路上山,撑着伞在狮子山绣球凸上找到陈圆圆墓,默默拜谒。叶辛在贵州当过知青,对于贵州的事情,他特别关注。他说他其实很早就听说过陈圆圆在马家寨的传闻,当时只是觉得很有趣,于是写下了这个民间传说在上海新民晚报连续刊载。谁曾想,著名导演谢晋看到文章后,情不自禁拍手大呼:“这是天下奇闻”,并拿着文章跑到叶辛家中要求将这段故事改写成剧本,打算拍成电影搬上荧幕,还迫不及待地催促了叶辛好几次。只可惜,当叶辛拿着剧本打算交给谢晋时,却听闻谢晋突然意外去世的消息。在马家寨,叶辛与秘传人讲起这段故事时,还在黯然神伤,唏嘘叹息,感觉这是一桩旷世遗憾。

叶辛走后,马家寨上空天又变晴,在场的人无不感慨,佳人才子,知音相逢,天地动容。第二年春天,叶辛给吴永鹏寄来他平生创作的第一部历史小说——《圆圆魂》,这是一位中国作家艺术再现陈圆圆魂归马家寨的天下奇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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