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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维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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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010/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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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小纤生二胎

1

走在上班途中,刘小纤双脚打闪,精神恍惚,像在飘。

小纤,咋个了?身体不舒服,还是家里有困难,说出来呀!财务工作,打不得飘的,更不能有半点闪失。清楚没有?

上班时,刘小纤趴在桌上打呵欠,局长把他喊进自己办公室,做他的思想工作。

是,是是,是。请局长放心。我没事的。

其实刘小纤家里有事,只是不好光明正大地说出口来。

自打二胎政策开放,思州城里就暗潮涌动,六0后在望洋兴叹,七0后在跃跃欲试,八0后如鱼得水。

刘小纤是七0后,还有指望搭上这趟生育的惠民车。

再过两年,刘小纤就到了“知天命”之年。他与李月英育有一女,叫刘小敏。本来已是认命了,在这个几万人口的小县城,只生一个女儿的国家干部大有人在,又不只是他刘小纤一个人,管他的,心里总算是平衡了。

可是二胎政策一开放,许多人心里就稳不住了,死灰复燃的双眼里,重新放出了光芒。

姐,还不快叫姐夫跟你生二胎,机不可失,再不生就真的来不及了。我们单位大半女的都请了假,上点年纪的都去湘雅医院睡起,做试管,一次花销几万元,一次做不成,两次,三次,四次都有人做,花了二、三十万做不成功,还要做的都有。

在县邮政部门上班的妹妹李月蛾跑上门来,火急火燎地催促姐姐李月英生二胎。

刘小纤,你给老子听着,船上人不着急,岸上人闪断腰,你一天到晚忙这忙那,有个卵用,没有人,回你老家,连那些叔公伯爷都瞧看你不起。从明天起,我不去单位煮饭了,你也给我请几天假,陪我去医院把环取了,生!

都快五十岁的人了,我的身体问题不大,关键是你还能不能生?生育风险大,万一生出个什么事来,我们承受得起吗?再说,就凭我一个人的工资,就是能生,我们能养育得起吗?

卵话多,人家生得,就你怕死怕活!老子说生就生,有问题,我一个人扛!

2

黄泥凼是刘小纤老家,一寨子两千多人全姓刘。

刘家历来有个不成文的规矩,给长辈立碑,只有刘家男性子嗣的名字才能刻上碑去,刘家女性一律上不去。如果一个刘家男子的碑文后边出现空白,要么表示他还未成年,要么只能表示他已经绝嗣。

绝嗣的男人在黄泥凼是最受人瞧看不起的,即使你有夺天的本事。寨子里但凡有个红白喜事,绝了子嗣的男人只能靠边站着,人家忌讳你拢场,怕沾了你的晦气。

有一年,黄泥凼一个老人去世,出殡那天,管事喊了半天,起灵的时辰都过了,稀稀拉拉才来几个人,胡乱将灵柩搬出堂屋放到寨口。死者的一堆女儿,花花绿绿扑在灵柩上哭得天昏地暗。她们要求把亡父葬进祖坟山去,几个老者出来阻挡,说,按老祖宗的规矩办,绝根绝代的人,想进祖坟山?没门!

在黄泥凼,断子绝孙的人,和那些枪炮打的,刀斧砍的,吸毒上吊的,滚坡跌岩坎的,夭折短命的,一律被视为刘家的不肖子孙。不肖子孙,死了停丧不得入正堂,入土不能进祖坟山,只能埋入荒山野岭。刘家人说,不肖子孙,死了只能做孤魂野鬼,游荡在荒郊,免得出来在大路上害人。

从小耳濡目染,进城生活几十年了,老家的那般冷酷场景,一幕幕回旋在刘小纤的潜意识里,时不时跳出来浮现在他的眼前,令他心惊胆寒。

刘小纤的父辈,男女九人,男性占了六个,在黄泥凼声望最响,说话办事最有威力,凡遇大小事务,左邻右舍望风而至。刘小纤的几个叔伯,每人面上又有三两个儿子,唯独他爹娘,生下刘小纤后就不再冒泡了。那时候,刘小纤家里,破笼烂壁,穷得叮当响,没钱寻医问药,爹娘想要多生,却是无能为力。父母小心翼翼盘他一个人,像双手呵护一星微弱的火苗。每当小纤身体有个风吹草动,整个家庭就会地动山摇,母亲急得求神拜佛,父亲嘴里只会讲一句话:菩萨呢,要长眼呢,只要放我小纤松活平安,要我老命都可以。

刘小纤的大伯父,人称“活神仙”,平常喜欢替人相牛看马,据说能算准一头母牛可生几个牛崽,连公的母的都算得准。后来发展到相人,据说也是一相一个准。哪家探亲讲媳妇,男主家都会提着糖食果饼,找上门来,求他到场相人。一见面,只要小纤大伯父喜笑颜开,愿意坐下来与主家款天款地,那未来的媳妇八成是有生男孩子的命;要是他老人家摇头晃脑,闷着个脸皮,二话不说掉转屁股走人,那姑娘八成是命不好的,生不了男孩子,自然主家一般都要吹了,将要另择良缘。

刘家祖祖辈辈都是肚朝黄泥背朝天的农民,上溯三百年,自从刘家老祖宗躲进这片巴掌大的黄泥凼,就没听说有人从这里走出去过。在刘小纤以前,黄泥凼也没出过像样的读书人,“吃皇粮”那更是遥远的梦想。刘小纤百里挑一考上省城中专学校,整个山寨都动了,说是“文曲星”从天上落进黄泥凼了,远亲近邻都来庆贺,鞭炮一串串炸响,山铁炮一排排冲天轰鸣,小纤爹妈自然乐得合不拢嘴。

刘小纤大伯父走来,几杯酒下肚,趁着兴头,当人当客地朝着小纤爹说,我们刘家雄也是雄你一家,弱也是弱你一家,成在小纤身上,败也在小纤身上。

为啥子?大家疑惑着,七嘴八舌地问。小纤大伯父却摆手不语了。

后来,有人听刘小纤大伯父在背地里议论,说小纤是独生子,从面相上看,命里缺人,是绝代命。

3

中专毕业,刘小纤分配在思州城一家热门大单位做了会计。

李月英在单位食堂煮饭。她人长得敦实、漂亮。

李月英看到刘小纤总是忙早忙晚,人家吃好了饭,他才一个人从办公室出来。刘小纤人长得矮瘦,李月英看着可怜,总是把好吃的饭菜给他留得足足的,不管他何时下班,她总是等着他,任何时候饭菜都是热热的,刘小纤吃得十分可口,对李月英总是称赞有加。

两人一来二去,擦出了火花,谈起了恋爱。

结婚当晚,行房过后,李月英搂着刘小纤的脖子问,你喜欢男孩还是女孩?

你呢?刘小纤反问。

当然是男孩好。李月英不假思索,脱口而出。

爱好不谋而合。刘小纤心下暗喜。

你为什么喜欢男孩?刘小纤问。

我爹妈就生我两姊妹,寨上人说话难听得很,说我爹妈是不是上辈子过余事做多了,这辈子遭报应来了。我爹妈就一口气哽在心头,一辈子没见他们开过笑脸,人前人后,总是抬不起头来。

喜欢归喜欢,但谁也没有选择生男生女的权利,按照现行政策,我们只能选择生育一个,是男是女,只能凭天定。想多了,空累。刘小纤开导李月英说。

一天清晨,刘小纤两口子还没出门,哐哐响起敲门声。李月英开门,只见婆婆直直地站着,左手挎着一个鼓鼓的布包,右手食指和中指还弯在空中呈敲门状态。见媳妇伸出头来,就笑嘻嘻,神秘兮兮地望着儿媳妇。

妈,大清早的,几十里山路,您是怎么来的?

你满爷一早开车送人来县医院生小孩,我搭他车来。唉,快莫叹,那家人,命不好,躲着生,一个又一个,这是第六个了。听说又是绣花的,真是造孽啊。

妈,莫管那么多事,您在家好好休息,我们去上班了。

月英,等一下子,不耽搁你们。我昨天去黄寨求了人,拿了药,有二十副是吃的,另二十副是背在身上的,好多人试过,说他这药灵验得很,都生了男孩子。记住,一定要照直做。

妈,这药不明不白的,孕妇怎么能——

听妈的,没错!刘小纤还想说下去,李月英赶忙打了岔。

妈,您老难得来一趟,就在城里玩几天。李月英挽留说。

哪行,家里有猪养牲,你爹又要忙活路,耽搁不得。记倒:这药,照我说的去做,早做有用,可以转换胎儿性别的。

说完,小纤妈把包裹里的药一包包取出来,全是青青绿绿的草药。小纤妈边取药边说,这是要熬来吃的,这是要碾来背的,各放各处,千万不要搞混了啊。

小纤妈执意要回老家。出门的时候,小纤妈又把头扭进门来,再次扎咐儿媳:这药一般人是求不来的。千万莫忘了,照我讲的,一定要吃要背,很灵验的。

刘小纤把母亲送出门,送到汽车站,买好票。母亲转身上车,他才发现母亲的身体明显佝偻了,脸上皱纹丛丛,头发也已半白。

4

刘小纤大伯父盘得三男两女,一个个长得油光水滑,就是读书不在行,有的读到小学,有的读到初中,最后,全都回家务农了。那时候,黄泥凼人多地少,许多人还聚在家里靠地吃饭,大伯父一家的日子更是过得紧张。要不是后来改革开放,吃饭都是他家头等的大问题。

平常大伯父逢人就叹气,老祖宗就咋个不长眼呢,刘小纤那兔崽子,一根短小的独黄瓜,怎么看都不像个吃“皇粮”的人,偏偏着他吃到了。我家盘他一大堆,哪个出来不比他打眼,就是没他的出息,还是应了那句古话:生成一个八字命,万般由命不由人。

刘小纤生下女婴的消息传到黄泥凼,小纤大伯父扬眉吐气了,见人就说,我早就说过,他刘小纤就是当了皇帝老爷,也是没有什么卵用的,没人,再拼,到头来都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儿媳妇临产前几天,小纤爹妈欢天喜地来到思州城,背上大包小包的,全是早就备好的婴儿用品。

观音娘娘是送我梦的,不用担心,儿媳妇生的,肯定是根香火棍。小纤妈对小纤爹说。

一声婴儿啼哭,在县医院妇产科响起,一时涌起的惊喜在小纤爹妈心头凝固,瞬间化成了泡影,随即涌起失望和悲鸣。小纤爹妈脸色发白,失魂落魄的样子,看着有些可怜。

媳妇,我给你包的药,你到底是吃了没有,背了没有啊,怎么不听话呢,你看现在——

李月英躺在床上,生育掏空了她的身子,几个小时的折腾,已经将她揉得像一张松松垮垮、皱皱巴巴的白纸。面对现实,李月英感觉脆弱的神经被什么尖锐之物重重地划拨了一下,生痛,崩塌,断裂。她脑子里一片空白,想呜呜大哭一场的力气都没有。

妈,都什么时候了,还说这话!您不要迷信了,要真是那样,这世界不早乱了,完了!

妈说的话,你们就是不听。黄泥凼学校那个舒老师,也是吃的这副药,背的这副药,生的时候还怀疑不是男孩子,就躲在家里生,说如果真是个女的,好悄悄送人,有机会再生。结果生不出来,被接生婆耽误了,送到医院抢救,落下来的,果真是根香火棍,可惜没救活,死了,后悔都来不及。

你们这些读书人,死脑筋,书都读到牛屁眼里去了!

小纤妈忍不住,越唠越来气,鼻涕眼泪都下来了。

小纤爹妈垂头丧气回到老家,进屋就听到小纤大伯妈在屋外菜园里大骂瓜菜。

强盗背时的,砍老壳的,偷我菜去吃,偷绝人毛,偷绝人种,偷绝人花花……

骂人绝代,是黄泥凼最恶毒难听的言辞,没有儿子的人家最听不得,一听杀人的心都有。小纤爹妈一听大伯妈的骂声,都觉得她在指桑骂槐,气不打一处来,心头怒火唿地窜起,牙齿咬得咯嘣响,直想冲出去将她千刀万剐了。

老巫婆,好刮毒!不就是我们把田土租给四伙计种了吗,她一家就真以为我们没人了,要来争抢霸占家产土地了,黄瓜才起蒂蒂,时日还早着呢,你就算到我们山穷水尽了?

小纤妈看着小纤爹气咻咻的样子,虽然也气到发抖,却站在屋里骂出几句话来解劝他。

5

小两口带着女儿回到黄泥凼老家过年,吃过年夜饭,小纤爹主持召开家庭会。

我们关起门来,好好商量一下我们家的事情。现在我们不愁吃的,不愁穿的,就愁没个人丁,整个黄泥凼的人都盯着咱们看,我们总不能让人笑话是吧。小纤爹说。

爹——

刘小纤刚要开口说话,小纤妈摇手打断了他的话。

你莫打岔——月英啊,当妈的也知道你们有难处,政策大了,但也不是没有解决的办法。还好,你不是干部,可以偷偷去外面生,我还能帮衬你们。我看好多半边干部家庭都是这样做的,有条件的还在外边养着小的生呢,出事的又有几个?只要平时不去得罪人,没有人跟你过不去。

爹,妈,我这工作得来容易吗?啥叫十年寒窗苦啊,你们为了我有个出头之日,不是比我付出的还多吗?我不是没想过你们的感受,你知道思州这几年来,有多少干部为超生被处分,有的还是双职工,超生双方都被开除了,这值得吗?

老子管你开除不开除,开除咋了,这社会还饿得死人吗?你不生,我们就搬进岩洞里去住,我们没脸在黄泥凼了,死了也没脸去见祖宗!

小纤爹从板凳上跳起身来,拿着烟杆老壳在板凳上一阵猛磕,踢开房门闪进里屋去了。

新年过得不欢而散。小纤爹妈从此再不肯走进思州城半步,说,啥时候生了孙子,他们啥时候再进思州城。

没过几年,小纤妈生了一场病,百药不治。快落气的时候,反复两三次,小纤妈从床上直直地立起身来,伸手向空中搂抱,嘴里不停地说,观音娘娘给她送孙子来了。

6

二孩政策来时,刘小纤女儿刘小敏十六岁。

上前年,刘小敏考入省外一所九八五大学,刘小纤两口子也没怎么高兴,老是想着:长大的姑娘,泼出的米汤。

二胎,刘小纤也想生,做梦都想,可是再过两年,刘小纤五十岁,李月英四十六;前年,李月英患了乳腺炎,反复发作,在医院割去了双乳;况且,一个人的工资,一家四五口人,上有老,下有小……唉,想想都怕!

前怕狼,后怕虎的,还办得成个卵事。车到山前必有路,生!不去试试,你怎么就断定我们不能生了呢?网上不是说,六十多岁的产妇还生双胞胎吗。没有乳房咋了,现在好多有乳房的女人还特意喂小孩奶粉呢。

李月英在妹妹李月蛾的鼓动下,冲着刘小纤吵嚷,坚决要生二胎。

刘小纤跟着李月英上路了。到医院检查,医生将李月英的环取了。医生说她的输卵管堵了,又给她做了输卵管疏通,然后医生说,你没事了,可以生二胎了。

李月英欢欢喜喜,回家辞掉了工作,一到晚上便缠着刘小纤专心干那活路。

两夫妻在床上手忙脚乱操练了大半年,也不见有什么动静。

肯定是你的事,李月英说。请几天假,我陪你去州医院看看。

到了州医院,刘小纤按照医生的吩咐,躲在厕所里,把裤子脱到脚腕筋,闭上眼,一手提着塑料小瓢,一手握着那柄活计,不停地抖摇,嘴里哼哈有声,吓退了几个上厕所的人,他才获得标本送检。

老兄,好大年纪了,精子成活率这么低。前列腺有炎症。是要生二胎吧,有点难度,你恐怕还得准备长期消炎。医生说。

算了。刘小纤心凉,想打退堂鼓。

不行!一个大男人,做事怎么能半途而废呢。李月英坚决地说,去省城最好的医院找最好的专家检查!

到省医生殖中心检查化验标本,专家告诉刘小纤,你的精子质量还行,生二胎不成问题。

刘小纤平常上班,李月英四处寻医问药。她打听过思州民间背药生男孩的秘方,从江占里的“换花草”,湖南湘雅医院的试管婴儿技术,反正一切可以生男孩的信息她都仔细查找,方便的地方还上门考察。

李月英的目标越来越明确,要生,就生男孩,不惜一切代价。

有人告诉李月英,烧寨有个祖传老中医,在一条深巷里坐诊,每天深更半夜开药,只要信男信女上门求药,经他把脉问诊后,各自给男女开药,想生什么由自己定,兑不了现,可以退钱。李月英拉着刘小纤找上门去,候到半夜终于见到那位老中医,鹤发童颜,不温不火,看似道行很深。

李月英说明他们的情况后,老中医分别做了望闻问切,说,你们把药拿回去,照我的要求吃,慢慢调养,怀孕后即可停药。

两大包中成药,都是土法炮制,分开瓶装,没有任何说明,药味重,老远熏人,大约有二三十斤重,付了好几千块钱。

老中医说,这些药都是他家的祖传秘方配制,记好,有效了帮他传个名,没效,回来退钱就是。

7

老中医的药,效果明显。刘小纤吃了,做梦,那物件也生龙活虎。李月英吃了,面若红桃,身子绵软软、轻飘飘,眼里温情默默,无限妩媚风流。晚间,没人打扰,两口子就醒也缠着,梦也缠着,少则三四回,多的七八回,刘小纤直喊“不行”。

几个月下来,日夜操劳的刘小纤,早已经不起折腾,床单蹬烂了好几张,可李月英的肚子还是不见动静。

李月英身体肉实,强壮,刘小纤本来就矮小单薄,白天事多,经常加班加点,晚上还要熬夜缠绵,哪经得起折腾。眼看刘小纤已经不成人样,黄皮剐瘦,毛发直往天上冲,走在街上像黄叶子在飘,在单位上班,精神萎靡不振,眼泪哈欠一串串的,引起领导和同事关注。

有人知道了底细,说出来,大家拿刘小纤调侃取笑,说要向刘小纤学习。刘小纤的精神还真鼓舞了一些人,几个七0后也暗暗采取了行动。有的还找上门来,向刘小纤取经,问他们是如何操作的。

死骗子!有可能是假药,我们十有八九是被那老狐狸给骗了。

晚上,李月英躺在床上,拍着空荡荡的肚子,骂起老中医来,嚷着要去找他算账。

刘小纤闷闷不乐,一个人飘飘荡荡,走在荒凉的峡谷里。淌过一条清溪,爬上山坡,眼前豁然开朗起来,他发现自己走在春风里,眼前的桃林一树树开起花来,一山山,一岭岭,红艳艳一片。天空渐渐放晴,露出明晃晃的太阳,却纷纷扬扬下起了雪,那雪,像洁白的棉花团,一朵朵,在阳光朗照的天空里飞扬,轻轻盈盈,满天满地。

醒来,刘小纤打开手机百度,查阅周公解梦,输入“桃花雪”,显示:妻有孕,寓意生贵子。

摇醒身旁的李月英,刘小纤告诉她这一奇幻的梦兆。

将梦境如实记载于日记簿,刘小纤觉得他的梦兆十有八九是能兑现的。他在平时反复验证过,他做的梦不是臆想,几乎都是现实的先兆。他觉得他的身体自带特异功能,他特别兴奋,满满的全是幸福感,仿佛明天就能抱上白白胖胖的儿子似的。

李月英却一笑置之,说,你是不是想崽想黄昏了。

几天后,李月英在去往湘雅医院的路上,拨通了刘小纤的电话,她在那头大叫起来:刘小纤,恭喜你啊,我怀孕了!



8

李月英生刘小敏的时候是顺产,阴道撕裂好几处,大出血,缝了好几针,输了好多次血,差颗米就死了。产后还一直贫血。

怀上二胎,李月英身体反应十分强烈,尤其是在后期,经常头昏眼花,脸青面黑,全身浮肿。

隔三差五,刘小纤就陪着李月英上医院做胎检。

检查显示,胎儿一切正常。

去做性别鉴定吧,万一又是个女孩呢。听说可以抽血去香港检验,是女孩好提前干预。怀孕之初,李月英不止一次怂恿刘小纤。

女孩就女孩,多有个女孩就已经万幸了,看你那身体,我们哪还敢有非分之想。

刘小纤口里虽然这么说,但心里还是七上八下,他也生怕李月英怀的是女孩。

再是个女孩,我这辈子就真是绝代了,我就是刘家的不肖子孙了,我爹妈是不会原谅我的。刘小纤在心里不止千百遍地这样想。

李月蛾知道姐姐、姐夫的纠心事,李月英怀孕四个月,她就暗地里找到熟人带着姐姐去做彩超。

恭喜你啊,姐夫——

李月蛾跑出B超室,靠近守在门口的刘小纤,悄声对他耳语。

月蛾,晓得不,男孩还是女孩?

又是个绣花的!

明明已经晓得是个男孩,李月蛾却故意悠她姐夫。

啊——

李月蛾看到姐夫脸色顿时惨白,叫了一声,人直往地上矮下去了,几乎就要瘫倒在地。

再有半个月,孩子就要出生。刘小纤带着李月英再次来到医院胎检。

这次,机器报了警。

医生说,孕妇羊水严重偏少,而且贫血,需要马上剖腹产,要刘小纤作好思想准备,在手术协议上签字。

看着浑身乌肿的李月英,刘小纤觉得有些紧张害怕。

二十分钟后,李月英就要进入手术室。李月英的妹妹李月蛾,还有她姨娘、姑姑一大伙亲人都赶到了医院。

还有十分钟进手术室。李月英把刘小纤拉到一边,伸手塞给他一封雪白的信。

不许看哦。以后你再打开。李月英朝刘小纤神秘地说。

李月英被推进手术室的刹那,刘小纤心头掠过一丝寒意,浑身发起抖来。他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没事的。你怀的是贵子,没事的,没事的,月英。

刘小纤双手合十,在心里反复默念祈祷着。

医生,我眼睛看不见。

手术中,麻醉中的李月英突然睁眼说话,说完头就歪到一边。

医生一阵慌乱,迅速按下了手术台旁边的急救按钮。

一阵哇哇啼哭,李月英睁开眼来,眼里顿时涌出两股热泪。

是男孩还是女孩,医生。李月英弱弱地问。

真是傻啊,命都快没了,你还担心这个!医生说。

刘小纤,恭喜您,生了个公子。母子平安。刘小纤,刘小纤?谁是刘——

手术室的大门打开,护士的一阵喊叫惊醒了怔在门口的刘小纤。呆若木鸡的他,此时飞一般扑向护士手中的婴儿。

一张纸条从刘小纤手中飘落。

李月蛾弯腰捡起,她难以置信,纸条是姐姐亲手写下的遗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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