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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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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1901/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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徒步深山看野雪


   2018年末岁首,几场大雪,令天地一白。地上积雪盈尺,多年罕见的大雪,令几多城里人欣喜若狂。

   在城里看雪,除了热闹之外,总看不出别的滋味来,于是远定君、启志君、良成君,两个年轻人和我,一行六人,从热闹沸腾的雪中县城出发,沿着进山的雪路,徒步三十余公里,去那深山寻找雪的野趣儿。

   山里的雪,格外的娇娆,也格外的凶猛。雪中万物千姿百态,但却格外的谦卑低调,除了奉献美丽,没有任何喜形于色。

   平常所有的村庄和森林的喧响都停了下来,静静的,雪花飞扬,雪落的清响多么美妙,仿佛一直浸润进生命的灵魂里,洗涤去尘世的疲惫和烦躁。

   雪地里,树们一动不动,红的野果,黄的野果,紫的野果,格外透明。那跳跃着的一路欢歌前进的溪流,格外清澈,它冲破两岸厚厚的积雪奔出山谷,留下蜿蜒别致的黑色身影在溪谷里,成了唯一流动的风景。山鸟格外稀少,不时有麻雀、白鹭在饥饿中落寞无力地飞行。

   冰天雪地里,万物呜咽,唯一欢乐的就是我们这群从城里来寻找野趣的人。千山鸟飞绝,万经人踪灭。当我们发现进山的道路上,积雪如棉,没有任何足迹的时候,远定君,良成君,手之舞之,足之蹈之,又歌又叫,举起相机,东奔西跑,东拍西拍,其喜若狂。随行的女大学生仰面朝天,躺在雪地上,红衣映着白雪,似要化蝶而去!

   徒步踏雪进山四小时后,疲劳和饥饿袭来,欢呼啸叫,戛然而止,大家陷入集体沉默。此时,眼前一座雪山横在眼前,高约万丈,山势陡峭,冰雪封锁,寒光如剑。远定君突然感怀红军长征爬雪山过草地的悲壮坚定,唱起长征歌谣,大家又提起了精神,咬紧牙关,沿着山巅攀爬。女大学生受饥饿压迫,一路前跑,希望前面有个村庄,村庄里有个小卖部,小卖部里有饼干和烤香肠。然而她就像安徒生童话里的那个卖火柴的小女孩,此时的一切都是幻想。经过几个村庄,好不容易遇到一两个村民,却说大雪几日封山,店里已无可卖食物。

   在疲惫和饥饿中,一切美景都黯然失色,手中的相机和身上的物件都是多余之物,饮食和休息成了压倒一切的强烈欲望。此时前方的雪路上走来一个农民,背上驼着一个布袋。远定君大叫一声,救星来了!他奋力奔向前去,发现是熟人,问他布袋里背着什么。老乡打开布袋给我们看,是一袋金黄的一坨坨的干豆腐。远定君睁着圆圆的牛眼睛,只见他喉结一阵阵上下剧烈地起伏滑动,咕噜几声吞下口水,尴尬地大喊一声,同志们,继续前进!

   良成君半闭着眼睛,像一只垮翅的公鸡,朝雪山上有气无力地踉跄而行,他对远定君的作为似乎有些怨气。快回去,买他的豆腐,还是熟人呢!良成君突然冲远定君说。远定君不语。队伍垂头丧气,紧张而又绝望的气氛凝结在大家周围。女大学生开始抱怨男友徒步进山的鲁莽行为。良成君突然鼓劲向前跑了几步,向女大学生的男友哀求道,兄弟,我实在不行了,帮我背哈包包嘛!年轻人虽不乐意,看良成君立马就要散架的样子,还是接过了良成君递过来的沉重的相机器材包。

   队伍继续爬山。在山顶上一个叫代家坡的寨口,良成君突然叫起来,有吃的了!大家围过去,果然,积雪里黄櫈橙的,躺着一大坨干豆腐,与刚才碰到的那位老乡口袋里的一模一样,可能是掉下来的。真是天无绝人之路!良成君没有独占,忍着饿狼般的样子,一边吞咽着口水,一边一小坨一小坨地把食物分给队友。大家也不分辩,接过食物就往嘴里塞,吃完来了劲,就开始担心食物有没有毒。

   五小时二十分后,我们到达此次徒步看雪的目的地一一苦竹笼。文友森平一家正忙碌着为我们准备饭食,屋外大雪纷扬,竹海里万竹低首垂腰,奇观难得一见。此时,食欲冲跑了一切,年轻人接过主家舀来的饭菜狼吞虎咽就吃,早忘了身边热恋中的女友。吃饱喝足后,竹山雪海又成了绮丽壮阔的美景。

   森平告诉我们,几日冰雪封锁,村子里人们的生活明显受到了影响。苦竹笼死了老人,前几天冰冻天气担心埋不下土,打算看日子,突然下了铺雪,正好日子也合,才安然下葬。他家几天找不到土里的菜,勉强从雪里摸了几匹大叶青菜,遇上我们贸然而来,几天的储备被我们一扫而光。听闻种种难事,我们于心不忍,抛却了去竹山雪海寻觅野趣的初衷,辞别友人的苦留,吃过饭后,冒着向晚的暮雪,立即动身踏雪返程。

   走出村口,暮色四合,朦胧风雪中,我看到一处融雪处有人影晃动,走近才看清是一位七旬老人在井里舀水,心里突然一阵颤动。仔细询问,才知道村里的自来水管被雪冻封住了,儿子孙子们又远在城里生活,家里只有他和老伴,要靠他下山一里多路挑水吃。这陡峭的山,这冰雪封冻后的向晚,一个七旬的老人挑水喝。触目惊心的情景,令我心里起了悲悯。看到这个情景,送行的文友立即走上前去,想要帮助老人,可老人执意不许,偏要自己挑回去。

   森平说,村里这样的留守老人不止一个两个,他们为了不给转移到城里生活的子女们增加负担,硬是坚守在村里,自理着生活的一切,直到生命的最后一息。

   还没下到半山,天色早已漆黑,我们经过的每个村庄都了无生气,高楼大厦林立,偶见几家昏黄的灯光亮着,却几乎看不到人影,迎送我们的只有几只懒洋洋的土狗,它们有气无力的叫声,在冰雪覆盖下的村庄回荡,在山谷里传得很响,很久才会消失。

   夜间八点,我们回到县城,华灯闪烁,人气沸腾,仿佛重回人间。白色的街道上,出租车车轮绑着铁链,在破冰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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